方轻崖找到荆空儿,又被带着去找了当年被自己打伤的那个弟子。
那弟子当年本也是无心之言,被打伤后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后来也曾听静虚弟子说过谢云流的事情。他听方轻崖欲就当年之事与自己道歉,心中最后那丝不满也已经散去,两人解开心结之后,已是月上枝头,方轻崖倒是终于能坐下来好好欣赏一下纯阳的雪景。
“许久不见,纯阳的雪还是像我记忆里的那般壮丽出尘。”方轻崖叹道,“苍山负雪,明烛天南,这些年在瀛洲,有时我都怀疑自己或许只有在梦里才能再看见这景色了。”
“纯阳从未怨过你。”荆空儿拎着一壶酒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人各有命,谁也想不到雨师叔反而才是现在回不来的那人。”
“也是。”方轻崖接过酒坛笑道,“能和师祖回来看一次雪,已经很不错了。”
他与荆空儿碰了一下杯,猛灌一口酒下去,“纯阳惯不留邪道之人,我刀宗却不在乎。更何况别说雨师叔未曾做恶,就算他真想做什么不容于天下的事,我怕也是会偷偷帮他一把。”
“你们还真不愧是同一脉传下来的。”荆空儿听他这话,又想起长辈们嘴里当年的谢云流,深深叹了口气,“为了朋友和情义,执拗冲动不计后果,偏却是人人都想结交的那种朋友。”
“也是,一个能为了朋友抛下一切的人,谁不想结交呢?”荆空儿喝了一口酒,苦笑一声。
“你这般说,就还是想去看他的。”方轻崖和荆空儿各有心事,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那两坛烈酒转眼便没了影子。
他听了荆空儿这话,轻笑一声,“只不过碍于这正道规矩,不能去罢了。”
此时两人已然半醉半醒,方轻崖笑着摆摆手,大笑一声,“师兄曾经助我良多,你我又有竹马之情,这探望一事我便代劳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这两日交给我便是,我定然替你带到。”
荆空儿一愣,还没等他说什么,就看见方轻崖“咕咚”一声趴在了石桌上,已然是醉得不清。
他摇摇头,内力运转一周,酒也醒了大半,正想将人扶进内室,却听见一道颇为年轻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交给我来吧,”那声音道,“我没记错你们明日还要上早课,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快些回去歇息,也免得耽误了明日的早课。”
荆空儿抬头,面前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有些陌生,他仔细看去却又觉得此人好似哪位故人。只是月色迷蒙,离对方太远时看不清细节,加之喝了酒思维有些迟钝,倒是不太能记起这人是谁,只看那身道袍能看得出是老一代的弟子。
“师叔们有年纪这般小的吗……”荆空儿的脑子迟缓地转了两圈,没想明白,那人却已经走近——他看清了这人的脸,便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洛师叔?”
“是我。”来人正是洛风,他笑着拍了拍荆空儿的肩,“长大了,这些年我不在,辛苦你照顾轻崖了。”
“不辛苦不辛苦,轻崖当年没过多久就出了山,倒是我没及时关照到他,害他进了聋哑村,哪里谈得上是照顾。”
“不是这么算的。”洛风的身体还没大好,被华山夜间的冷风一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总之,先回去吧,我也好好看看轻崖。”
荆空儿便放下心来,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这些年的昏睡让洛风的身子不太好,昔年武功还剩多少且不好说,那道袍套在身上让他颇有种形销骨立的味道。
不过再怎么说,架着方轻崖回去还是可以的。
他将方轻崖放回床上,又简单将对方收拾一遍,这才腾出空来坐在床上好好看看这个如今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弟子。
“有师父照顾你,我倒是放心许多。”他打量了一番沉睡的方轻崖,轻叹口气,“只是你这性子……怕是真随了师父。”
他不再说话,沉默地起身灭了灯,只如同没出现过那般离开了方轻崖的房间。
而那边回到自己房间的谢云流也有些神思恍惚。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李忘生给他安排的房间还是他当年曾经住的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