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采难得扑了个空,站在祁府门前好一会儿,才塞了两块碎银给门房:“劳烦等祁大人回来通知一声,就说谢某来找过他。”
门房收了银子低声应下,谢采拍拍袖子上粘的尘土,坐上马车离开。祁进的府邸小而偏僻,四周也没什么人家,问是问不来去处的,前几日他叫岳寒衣放在这儿盯梢的刺客莫名失踪,定是有人发现了什么,却不知究竟是姬别情还是李承恩。
祁进一大早就出了门,策马直奔城外北邙山天策大营演武场,却不见杨宁和曹雪阳,只见早起操练的将士整齐地排成军阵,听军师朱剑秋的指导。他将马拴在演武场前,想去问曹将军在何处,却是朱剑秋先一步看见了他。
“军师,”祁进迎上前去,“以往杨将军和曹将军都在这里指引弟子,今日怎么不在?”
“他们一早就随统领进宫,商议姜皇后生辰护卫之事了,你不知道?”
“确实不知。”
“往年此事都是御前羽林军经办,但今年姜皇后有意与神都万民同庆,故而管天策府要了三百将士,”朱剑秋晃晃扇子,“你如今是御前羽林郎将,难道还不曾接到敕旨?这就怪了啊……”
祁进本来只是想找曹雪阳切磋几招,洛阳城中的日子远比营中安逸,他担心武学生疏,才时不时回大营来,也免得忘了自己还是天策将士,让好些前来拜谒的官员寻不到人,也赚了不少安生日子。要找的人不在,祁进只好又牵着马回城去,总觉得方才朱剑秋似乎意有所指,他还没琢磨过劲儿来,便听见解散的士兵边走边议论。
“听说了吗,冷将军亲自去迎接广平王,好大的排场,往年皇后生辰,也不见他千里迢迢专程来祝寿。”
“我说今儿他怎么不在呢,还以为他又被凌雪楼叫去……”
“说来凌雪楼竟是连个像样的武学师傅也找不来,凭什么总要找我们天策府借人。”
“嘘,小声点儿,神策刺客都能混进我们大营来,说不定凌雪楼在这儿也有眼线呢。”
“有眼线又如何,一群养在皇帝身边不问忠义的狗,我天策府将士谁不是一身肝胆,怕他不成。”
祁进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议论着的将士越走越远,他听不清了。冷天锋身为天策府众将之一,常常不在府中,因深谙防卫与暗杀之道,他常被皇帝直属的凌雪楼请去指点,与归辰司一武一文,不少大臣对此颇有微词,但凌雪楼在国师令狐伤手下,曾助李林甫上位,故而谁也不敢在圣上面前直言。在营中听人议论多了,听到这三个字难免不太舒服,祁进翻身上马,想找个清净地方静静心,才走到官道上,忽然听到避让的锣声。
是冷天锋率几名天策士兵开道,看来这就是广平王一行人了。祁进躲在官道旁边的树后,车队倒是简朴,一辆车几匹马,若非有个身着铁甲的冷天锋带着,任谁也认不出这是当下大燕唯一的开国藩王广平王的队伍。
“这令狐伤是根本不给王兄你低调行事的机会,”李倓拣了颗蜜枣丢进嘴里,“冷天锋何许人也,这么些年在天策府和凌雪楼之间仍是处变不惊,王兄好大的面子,能叫皇帝派他来护卫。”
“你渴不渴?”
李倓毫不客气地把水囊递过去:“没了。”
世人皆道年轻的广平王李俶容貌俊美又温和有礼,比起其祖父老广平王李隆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却不知他为何年逾二十五仍未婚配,只道他要么是眼光太高,寻常人家的女子看不上眼,要么是身体不好不便娶妻。李倓便以此打趣,说王兄此番前去京城,不如喊皇帝老儿给你赐个婚,免得人家怀疑你真有什么隐疾,结果被兄长身体力行证明了隐疾是谣言。
至于证明过程,让李俶反倒成了理亏的那个。
李倓原本躺在几层软垫里昏昏欲睡,车队行进到北邙山脚下才被冷天锋一行人的马蹄声惊醒,自李亨去世后,李林甫向来对广平王府不太上心,李俶又是临时决定前来祝寿,谁会想到皇帝搞出这么大阵仗——直至冷天锋说出令狐伤的名字,那位草原来的国师,以调虎离山之计使太子禁卫军落入圈套全军覆没,是李林甫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地位甚至在丞相月泉淮之上。李俶心下生疑,面上仍是谦和有礼:“冷将军辛苦,劳烦带路去驿馆吧。”
“依丞相安排,二位将住在神都行宫,驿馆就不必去了。”
“月泉丞相的安排?”
“臣等奉命行事。”
李俶不动声色地坐回马车里,神都行宫素来是皇族和宠臣行乐之地,他对神都行宫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自那以后广平王府虽多次抵御南诏之乱而建奇功,却也正是因这些战功而备受冷落,南诏李氏从此再未踏入行宫一步。李林甫忽然来这么一出,李俶反倒不知他意欲何为了。
“行宫路远,舍弟身体不适,入宫后烦请冷将军帮忙,请个大夫来吧。”
冷天锋笑笑:“小事一桩,王爷客气。”
时至晌午,姬别情才悠悠转醒,睁眼便看见叶未晓站在床边,顿时彻底清醒:“祁进怎么了?”
“是林主司在等您,”叶未晓挠挠头,“您是不是忘了,祁大人那儿是李平。”
“哦,林白轩啊,”姬别情松了一口气,“来帮我更衣。”
“祁大人还能出什么事儿啊,要我说侯爷您有点儿反应过度,”叶未晓替姬别情擦脸更衣,将腰带上的玉佩换下来,“人家现在好歹是御前的武将,品级不高可也有天策府罩着呢,更何况人人都知道谢采和他交好,您是不是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