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有饭。”
凌睿越过桌子,用拇指抹掉了那粒饭。
王越一时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当他看见门口想要进来又临时退出去的学妹,脸唰的一下红透了,结结巴巴开口:“哥,你别,别这样。”
“我怎样?”凌睿也不为难他,“快去吧,王超还在等你呢。”
***
九月末的时候,王越迎来了今年的第二次生理期。
他偷偷摸摸溜去两个街口的便利店买了卫生巾,塞进书包里,心里又虚得不行。思考再三后,他预约了一家离生活区较远的医院。
“既然错过了小时候的手术,从现在的检查结果看,是女性系统发育得比较好,如果再做手术的话,建议……嗯,是作为女性身份。”
“……做手术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钱?”
“前期检查、手术费用和后期康复至少需要二十万打底。”
“那要是不做手术呢?”
“也可以,现在这类案例也不少,只要你自己不大介意就行。”
王越戴着口罩背起包就想走。
医生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可以去做一个更深入的检查。”
回到家的时候,王越只觉得心累,连王超硬凑在他身边撒娇都懒得应付。他强撑着精神去厨房帮忙,连凌姨都看出不对劲了:“是今天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王越扬起嘴角,“哪有什么困难。”
凌睿回家的时候,也顺道去了厨房帮忙,他和王越一齐把菜端到饭桌上的时候,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今天去医院了?”
“啊?”王越第一反应是抬头看了在厨房忙活的凌姨,和沙发边上玩耍的王超。见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才松了一口气,转向凌睿,压低了声音:“……为什么这么问?”
“我今天去瑞金医院办事的时候看到你了,怎么,身体不舒服?”
王越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没有不舒服,我,我只是去做了个体检。”
“没事吧?”
“……当然没事,我去帮阿姨盛饭了。”王越低着头躲开他的关切的视线,转身进了厨房。
好可悲啊。
深夜的时针指向十二点,王越却仍然没有困意。王超躺在他身边抱着小玩偶,睡得正沉,王越帮他掖好被子,自己却靠坐在床头,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他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工资何时能还清凌家的恩情,等王超的白血病治好了,他便带着哥哥搬出去。
一副残缺的身体,支离破碎的人生,拖着智力受损的哥哥,前半生都在他人的冷眼下生存,即使收到了一点微小的善意,恍若置身不切实际的梦境,他只想逃离。
王越披了一件外套,倚靠在三楼的阳台上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白色烟雾很快就消散在风中。只有他和王超住在三楼,他不用担心会被撞见。
他其实不常抽烟,但此时只有尼古丁能短暂麻醉他过于紧绷的神经。
大约只有这个时刻是属于他自己的吧,不必在凌姨面前扮演一个乖巧的孩子,处处力求完美;不必与凌睿保持那微妙又易碎的关系,在过界与摇摆中寻找自己的位置;不必成为王超心中永不倒塌的天,维护这场昙花一现、不愁吃穿的美梦。王越叼着烟嘴,猩红的烟头一闪一灭,他仰望着上海不知疲倦的霓虹灯,软红香土上的醉生梦死,却格外怀念自己那个生活了五年、照不到阳光的小出租屋。
小腹还在隐隐作痛,腿间涌过的热流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当下。
烦死了。
王越摁灭了烟头,皱着眉推开洗漱间的门。
生理期的每一天,他都在提心吊胆着,害怕在公司被察觉到异样,在凌家被发现端倪,尽管他已经再三耳提面命过王超不许说漏嘴,但以一个小孩子的性子,怎么可能藏得住秘密,更何况马上就要骨髓移植了。
还是得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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