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谢采攻打藏剑战绩斐然,渡法圆寂,少林损一大将,万花药王孙思邈自我牺牲,吸入疫蛊后逝去。
不管怎么说,虽然这次行动不尽如意,但也成功削弱了这几大门派的实力。
云巅之战,月泉淮不敌渡法,且战且退。渡法处处留手,苦劝良久,想将其带入达摩洞修行,以渡苦厄,化魔性,养善心。恰在关键时刻,渡法感知弟子清梵入魔,一时担忧,震断月泉淮手中神兵长澜月,匆匆赶去点化清梵。
月泉淮被渡法的浑厚内力冲击,碎掉的长澜月又划破胸口,一战下来,已是重伤。岑伤匆匆赶到,将月泉淮带走,众新月卫跟着撤退,史朝义紧随其后,没几日便撤出了少林。
月泉淮自来以武服众,他的下属之中,爱他痴他敬他的不少,恨他厌他欲杀他的更多,因此虚弱之时更应防备。岑伤心思缜密,直接瞒下了月泉淮受伤之势,对内对外都宣称他只是久战力疲,需好生休息几日。虽然也有人不信,但碍于岑伤之威,无人胆敢质疑。
为了防止此事泄露,这几日岑伤都亲自服侍月泉淮,不让旁人近身。月泉淮伤得重,胸膛划开了又深又长一道血口,岑伤不会医术,紧急止血之后便抓了几个医生为月泉淮治疗,用完后边关起来,需要时再拿出来用,以防其多嘴多舌,走漏了风声。
过了大约半月,月泉淮有所好转,伤口逐渐愈合,在白皙的胸膛上爬着,并不狰狞,像是糜艳的红痕纹身,但仍然精力不济,日日卧床休息。
而此时已有不安分的人闹事,在屋外大院逗留,偏要问候一下月泉淮才肯离去。
岑伤在门口提剑冷立,脸色铁青。
来人还在嚷嚷,月泉淮越不出来,他们就坚信越有问题。他们都是和月泉淮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只是迫于威势低头。若是能趁他病要他命,那才不枉在此蹉跎的岁月,才对得起曾经受的屈辱。
就算岑伤能挡得住四五人,难道还能挡住他们这么多人不成?同样是自小学习泉映千山、万里挑一的天才,差距虽有,但怎么也没有到天壤之别的地步。
岑伤眸中寒芒闪动,剑已出鞘,在太阳下闪着白光,他的声音里酿着浓重的血腥气:”冒犯义父者,死!“
为首之人眼中亦是坚决,提剑而上,和岑伤对打起来,双方皆是招招致命。瞬时刀光剑影,横放竖锋,但不多时便败下阵来——岑伤幻术发动,夺人心智,以不可抵抗之势冲破此人心神防护,控制其身,将剑捅入胸膛。那人神色惊讶愤怒,然悔之晚矣。
众人被他岑伤这诡招惊到,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有人察觉人心浮动,恨铁不成钢地吼道:“怕他什么!他再可怕,能比月泉淮恐怖?”
一时又壮胆了起来,拔剑的拔剑,抽刀的抽刀,青天白日之下,寒光四溢,剑拔弩张。
岑伤抹了一下溅到血的额角,露出深寒笑意。他这一笑渗人得可怕,神色颇为狰狞,瞳孔之中是更为骇人的凶杀冷酷,刻在血骨之中的戾气散发出来,一时间竟摄住了众人。
众人一时间又游疑了起来,若是月泉淮还好好地呢?他那般可怕,谁敢保证他一定重伤?再说了,岑伤虽然是只走狗,可那毕竟是月泉淮的狗,本是天纵奇才,又被那个人手把手提拔起来,在座的谁敢只夸他简单的一句实力不错?
面面相觑,逐渐地,又生出了退意。
却在这时,屋内却传来一声冷哼:“来了还想走?”
院子里的众人,竟然是齐齐打了个冷战——这声音低沉,尾音缱绻,微带鼻音,笑意拳拳。
他们怎么会听不出来?多少年了,都在这声音主人的威势下苟且偷生。
厌恶至极,同时也恐惧至极。
厌恶他一言出,如生死令下;恐惧他一语发,如判官笔落!
几十道白线从冲破闭合雕花木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众人扑来,每一道都准确无误地射在要害之处。
犹如一场灾疫在安静的蔓延,白线所过之处皆无活口,他们只来得及转半个身子,下一秒便怒目圆睁地倒在地上,血从额头上的洞留下,浇至石地上,余留一腔愤恨。
惨叫都是少数,这场单方面的屠杀是如此寂静,似乎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蓦然,偌大的院子,竟然只余岑伤一人还站着。
“义父!”岑伤立刻回过神来,收刀入鞘。
他转身推门而入,快步进到里屋,跪于榻边。
月泉淮已然坐起,虽然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他脸色苍白如纸,仍是一副病容。听到岑伤唤他,他也没动,只是略微掀起眼皮,颇为冷淡。
“惊扰了义父,孩儿罪该万死。”岑伤请罪,“义父......义父身体如何?”
月泉淮掩唇打了个哈欠,似乎完全不把外面的事放在心上。
他从床上站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无碍。”他眼珠转了转,停在岑伤的发旋上,“近日发生了什么,说说吧。”
“是。”岑伤站起身来,将状况一一道来,又把谢采近日书信简明扼要地讲了。
他神色如此恭顺,和刚刚在门口提剑的青年宛若两人。
月泉淮听了一会儿,突然打断他:“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眉骨,“去洗洗。”
岑伤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眉,才注意到方才溅上的血液犹在。他略有窘迫,躬身道歉,转身去寻了水池洗了把脸。
再回来的时候,月泉淮正坐在床前矮桌上,上面摊开着的是卷卷经书,满页菩提般若,旁边的莲纹香炉熏着,香气清人心脾。
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撑着下巴懒懒地翻书,衣袍有些松散,露出胸膛的红疤来,腰带轻轻勒着,勾出腰身,好叫人赏心悦目。
“义父。”岑伤讷讷地叫道,心中生起点点疑惑,不知月泉淮怎么突然对佛法感了兴趣。
月泉淮翻过一页,声音很是平静:“和渡法一战,我败了。”
他没有自称“老夫”,也没有自称“为父”,而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不骄不躁的一个“我”。
他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或者在冷静的叙述已经放下的事,但他看似平静的眼底结出一层又一层的寒霜,捏着书页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微微泛了白。
果不其然,下一秒,纸页发出不堪重负的撕拉声,从书体中分开了。月泉淮盯着那页纸半晌,又道道:“但现在,那老秃驴死了。”
他的嗓音可以算得上温和,腔调却有些尖锐。
“义父......”
“是因为他徒弟入了魔?”月泉淮问道,但是语气里并无丝毫询问之意,“你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