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泉淮不答,抬手散去了除岑伤以外的所有人。他捏着杯子,看了半晌澄澈的茶水,才幽幽出声:"反抗老夫的人,倒是少见了。”语毕,倒是真的笑了起来,只是半点愉悦也无,徒有一腔暴戾。
他放下了茶,将自己偎进铺了柔软皮毛的座椅中,将胳膊支撑在扶手上,用手指点着额侧太阳穴,姿态懒散,另一只手轻轻在扶手上点着,哒哒的声音回荡在屋内,有些清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平息了怒火似的,眉间放松了下来,停止了敲击,向岑伤伸出手。
岑伤不解其意,但近了他的身,顺从地跪了下来。
月泉淮叹了口气,伸手捏住他的脸,左右看了看:“还是你省心。”然后拍了拍他的头顶,夸了一句,“好孩子。”
岑伤忍不住呼吸稍稍急促了起来。
他自认为心坚如磐石,不动如山,凡事能做七分,也要强求到十分。
就连自幼时便深埋心底的愤恨,于现在的他来说,也不过是未来若有机会时,想要去做的一件事情,等同于一种附属品、享乐物。
只有义父,才能他甘愿沉沦,成为俘虏。
他忍了又忍,指尖颤动,最后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搭在月泉淮的手腕上,低低地道:“孩儿放肆......”连声音都带着虚幻的恍惚。
他轻轻地将义父的手拉下来,将那只自然蜷曲的修长手指打开,垂首低眉,带着朝圣一般的虔诚,亲吻那白皙的掌心。
月泉淮抬起岑伤的下巴,有些玩味地看着他,用手指暧昧地摩挲他的嘴唇,淡淡地道:“倒是像只小狗了。”
心变得炽热而滚烫,岑伤抬起头,对上义父的视线。原来那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里,竟也能有这样一刻,只倒映着自己的轮廓。
他居然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就这么抬身去亲吻了座上人。
呼吸急促而混乱,往日的冷静,傲人的自控,此刻全变成了迷乱。
当一种感情被推到其蕴涵的极致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提出这一问题:拯救或者是毁灭。
对于岑伤来说,性格与偏见使得他更容易接受把感情上的问题简化、了断,因而更容易剑走偏锋,一旦投出,便是全部。
拯救或是毁灭?那不是他会在意的问题。
谁,一旦得救,还敢自称活着?救赎只吸引圣人,而他从一开始就是凶手,只会屠杀,只能醉醺醺地蜷缩在狂热之中......
义父,便是他所追求的狂热,是他所寻的意犹未尽的气韵。
唇印上了唇,蜻蜓点水一般,之后再无动作。岑伤不觉得自己是懦夫,但如今看来,胆量也不过如此这般而已。
要他再进一步,却是不敢。
要他退一步,也是不甘。
直到月泉淮回吻了他。这并不是一个激烈的吻,很温吞,唇舌纠缠,暧昧潮湿。
就好像年长者在耐心教学一般,怕教快了学不会,因此一口口喂,一点点走。
心跳跳得太用力,几乎要冲出胸膛。津液交换,隐隐水声,温温湿湿,燥热之感自喉而起,不胜燎炙。唇舌却是依旧缓慢地纠结,软绵地缠绵。
结束之时,岑伤脑袋已经不甚清醒,只觉得如梦如幻。他微微垂眸,盯着月泉淮红润的唇,只觉得刚刚犹如极乐,想要再一亲芳泽。刚低下头,就被月泉淮一指抵在肩膀上,推远了去。
他陡然清醒,敛目起身。
月泉淮用手背擦了擦唇,道:“今儿也算教你一教,以后找了女人,倒也不至于不知道该往哪儿下手。”
“谢义父指点。”岑伤道,却是不敢再抬头。
义父之意,他又岂会不知?
无非是在提醒他,他们断无可能,不要越矩,别忘了今后该走的路。
这么多年来,月泉淮身边的蝴蝶从未断过,他对追求者也颇为宽容。同宗出身的月泉泠心,逢年过节便来走动,毫不掩饰自己的钦慕,月泉淮虽没回应,却给了她长老之位,让她掌管了月泉宗丹阳宫。
岑伤自知幸运,得以在义父恩宠之下尝到这等甜头,已然觉得足够。
月泉淮又恢复了那懒懒靠在座椅上的姿势,哒哒的叩扶手的声音再度响起。
半晌,他才幽幽开口:“嗯......他想逃,我也看出来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迟驻。”岑伤答道。
“如果逃了,就给为父抓回来,”月泉淮下令,“你能做到的,对吧?”
“孩儿领命。”
果不其然,迟驻当天便谋划逃跑。
数日之后,中夜潜逃,刚越过门墙,就见到岑伤携众侯之久矣。他大骇,欲逃却已晚,挣扎无效,终被压至月泉淮面前。岑伤毫不留情,一脚猛踹膝窝,迫使迟驻砰然下跪。
月泉淮俯身,脸上满是冰冷的笑意,如同寒冬里花池的水纹,一圈圈地荡漾,看似漂亮,实则冻骨。他捏上了迟驻的右手,出口竟是夸赞:“敢逃?不错。”语毕,指尖缠上内力,一点点地将迟驻的手骨尽数碾碎。
月泉淮其实对迟驻并没有什么期待。
他对迟驻是谁、来自哪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无兴趣了解。
其实月泉淮想的很简单——
他需要一批手下,所以有了新月卫和血月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