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斗殴、欺辱同学是在当天下午被揭发的,几个挨揍的流氓班霸故技重施,先报警再躺进医院里。
其实只是一些看起来吓人皮外伤和淤青,并没有骨折骨裂等,他们却哎呦哎呦地不停叫唤,装成一副重伤的假象,赖在医院中装瘫痪。
上一次讹人的经历使他们尝到了甜头,他们天真地认为,连袁憬俞看起来穷搜搜的都能赔十几万,转学生一身名牌,肯定能拿出更多钱。
他们被抬进救护车之前,甚至躺在地上谋划了一下怎么讹得陈桥倾家荡产。名声发臭的差生班班霸,勒索同班新生不成被殴打,现在还要讹人医药费。
虽说打人的确得赔钱,这是法律规定,但这种恶心的行为在校内传开后引起轩然大波。
陈桥只在这所学校待了两天。
他走进黑色豪车内,靠住车背看玻璃外的景色,一脸淡然。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会有人帮他善后。
今天的司机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陈梁。
“少爷,两天啊?真能耐。”男人嗤笑道,嘴里叼着一根雪茄,通过后视镜斜了一眼陈桥。
“能不能老实在一所学校待几个月?自己数数,这破地儿还有哪所学校敢要你?”
陈桥懒得搭理他,一低头看见身上的校服,眉头皱着,烦躁地脱掉扔到一旁。
忽然,他想起什么,整个人僵硬一瞬,对正在开车的陈梁说,“哥,帮我找个人。”
袁憬俞转学的事情成功定下来了,袁勇在电话里和班主任沟通,表示他无法融入班级,需要尽快办理退学。
李薛听见要求时愣神了一下,作为老师她本不该同意。但思虑过后,最终她同意了。
学校上级给压力,她没办法给出袁憬俞家长一个解释,更别提始作俑者的身份。
现在而言,退学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用担心袁憬俞再一次受到伤害,也间接完成了校领导捂嘴的命令。
李薛站在办公室外,对着电话道:“希望袁憬俞同学脱离本校后,一路前程似锦。”
比起感激袁勇的让步,她憎恨资本和自己面对现实而无能为力所产生的情绪更加浓烈。
她说完,袁勇挂断了电话。
男人站在楼梯间里忍不住咋舌,老师说话真是咬文嚼字,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什么前程似锦,他要袁憬俞风风光光的,一辈子风风光光的才好。
袁勇咬着烟头,笑了一下。他披上外套,将一身肌肉盖起来,也遮住了不断渗血的伤口。
店里需要有人坐镇,袁勇不能一整天待在病房里,他在护士那儿借到一支笔和一张白纸,写下一小段话搁在床头。
病房里,袁憬俞睡得沉沉的。
他睡觉非常安静,不打呼噜也不说梦话,小时候怕黑,袁勇搂着他睡一起,一整夜也感受不到翻身的动静。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张年轻的脸。
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袁憬俞在一个镇上长大。
从有记忆开始,父亲穿着长衫,嘴里念念有词,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书生卷气。只不过,他并不是中学老师,甚至连学堂也没去过。
直到长大后,袁憬俞才明白,父亲只是想装成读书人骗女人睡觉。
他的母亲,一个天真烂漫的女人,便是被男人的皮囊哄骗了。这位前半生清白无辜的女人,迈入不幸人生的第一步,是她过早的结婚生子了,过早的将喜豆子和喜糖撒给了小镇上的人们。
他们结婚的第一年,生下一个孩子。
这位新婚的女人,本该泡在蜜罐里的甜蜜女人,还来不及想象更多日后的幸福,婚姻立即遭受到了一次强劲的冲击。
她生下的是一个两性畸形的孩子。
第三年夏天,她的丈夫跑了,一声不吭地离开镇子,留下一个妻子,与一个身体畸形的孩子——小镇里唯一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依稀记得,前几年的医院和街坊间到处流传荒诞的迷信,夸大其词,将这一位刚出生的小婴儿说成是一个什么丑陋不堪的邪恶东西。
贫瘠的精神生活使他们习惯了附和身边人。
小镇上的人们每回说完还得呸呸呸几声,所有人都忘记了曾吃到过这对夫妻的喜糖,也忘记了喜豆子和喜酒喜烟的滋味,他们经常聚在别人家的窗户下打算窥探一眼孩子,分明什么也没有瞧见,口中却仍旧喋喋不休:
“天呢,与他父亲生得真像!”
从蹒跚学步到能独自走路,袁憬俞从未上街游玩过,他在邻居的骂声和泼在门口的脏水中长大,极少见到屋外的阳光。
这种偏见直到三年后才逐渐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