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幕,坐吧。”
刚到休息室时,钟幕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他的恋人,刚刚才宴会厅神色冰冷高高在上的副会长,不过过去短短几分钟而已,此刻竟又是一副钟幕再熟悉不过的温柔模样,引着钟幕坐上沙发,还泡了杯茶,贤惠地送到他手边。
钟幕不禁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哦,你是说刚才的发言吗。”封重才想起来一般,轻描淡写道,“公司董事会那边要求的‘磨炼’,就派我过来了,都是些无聊的公事。”
男人略一沉吟,似乎明白钟幕担心什么了:“你是指厅里跪着的那些服务生?放心,我看都没多看一眼,我都有你了,怎么可能还瞧得上他们。幕幕你要不放心,随意可以查我。”
他把弯子绕来绕去的,就是不肯切入正题。钟幕忍无可忍,直接问:
“那你是ASPD吗?”
——再怎么样,他的哥哥也不至于拿这种对自身没有一点好处的谎言骗他,更何况,此刻回想过去……
“嗯?”封重一愣,随即好像难以置信般,苦笑着摇头,“怎么可能,你觉得我像吗?”
“加入这个宴会都要有那什么高功能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证明,里面交流的信息还挺有价值,董事会想分一杯羹,就让我伪造了一份,进来浑水摸鱼了。”
他靠近钟幕,想要摸摸恋人的脸:“我这里有伪造的记录,你要看吗。放心,你想想,我平时那么迷恋你,简直想天天抱着你去床上,这怎么可能是假……”
钟幕一偏头,躲开了。
封重的手顿在半空中。
“现在了,还要继续骗我吗?”钟幕不解道,“我看起来这么蠢吗?”
“……”
封重收回手,沉默地盯着钟幕,原本上扬的嘴角被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抚平了。
“你记性很好,不仅是大家羡慕的过目不忘,对人脸记得尤其清楚,”
钟幕没理会他,自顾自道,“十几年不见的同学,你街上偶遇了,都可以熟络地寒暄,念对名字。”
——可是半年前我来找你时,却一副忘得干净的模样,甚至故意表现得不太喜欢。
“以前你说你压力很大,想发泄。我信以为真,就会……”配合你,顺从你。
钟幕慢慢道:“现在想想,你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是‘自负的领头羊’……”
这种人谈何“压力堆积,不堪重负”?他们只有对自己十成十的自信,以及永远无法满足的侵略本能。更何况,封重以此为借口哄钟幕上床时,每个后半夜,都是以一种近乎欣赏的态度亵玩已经濒临崩溃的恋人。
“就算这些是……所谓的情趣。”钟幕迟疑道,不知为何,他语气似乎有些抖。
“你应该……你肯定能发现,我一直认为我在被包养。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
只是故意不戳破而已。
他早该想到的,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可这么一个人缘好,擅于察言观色,表现得再温柔体贴不过的男友,怎么会不记得两年前总是偷偷看他的学弟?怎么至于动不动焦虑压力大?怎么可能一点不清楚恋人在担心什么?
甚至封重应该早就认识他的哥哥、知道他俩的关系。可猝不及防碰面的第一眼,脸上的妒火却如此生动逼真。
原本因为爱情而犯蠢忽略的种种漏洞与矛盾,此刻随着钟昼这一出出其不意,仔细回想后,尽数浮现展露。
“你……”钟幕有些茫然道,“你还骗了我多少回?”
是的,这里面的绝大部分谎言乍一看都无伤大雅,有些甚至还有点像情侣间的小情趣。可如同厨房里窜过的一只蟑螂般,在钟幕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恋人是不是已经微笑着、若无其事地愚弄了他无数次?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封重其实无辜,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可谁能保证以后?普通人感情淡了还能好聚好散,如果未来封重真的厌倦了这种恋爱扮演游戏,恐怕能骗的枕边人被他随手扔了还伤心欲绝愧疚不已,怀疑是自己伺候不到位吧。
钟幕皱眉沉思片刻,终于还是悄悄叹了口气:“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欺骗他的动机是什么?
隐瞒反社会人格尚能理解为不想吓到恋人,可其他呢,明知自己暗恋却装作不认识,明知自己误会却装作毫不知情,笑着旁观他尴尬难堪、痛苦犹豫的丑态。
真的只是以他人的苦痛为快乐吗,那有太多比钟幕更合适的人选了,也没有必要在自己提出分手后再把人追回来。
还是乐于瞧见卑微的追求者,为了他那一点点恩赐般的、虚假的爱,而尽力讨好,百依百顺的可笑可怜模样?
钟幕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有房间里空气闷得要命。
“……”
听到小男友列举出来的这些“证据”,封重双手抱胸,面上神色淡淡,就好像叫人用布细细擦干净了所有表情。
褪去了微笑的伪装,钟幕才发现,封重的眉眼其实英俊得极富攻击性,是一种仿佛刀刀雕琢的锋利,如果一开始他就以这副模样出现在钟幕面前,别说暗恋了,自己估计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低头瞥了眼手指,封重并没有回答钟幕关于“动机”的困惑,而是突然道:“我给过你机会的,钟幕。”
“三次。”
两人开始上床后,封重就一直喊“幕幕”了,“钟幕”这两个字念出口,透着一种沉沉的警告意味,仿佛山雨欲来。
“三年前,你大一的时候,还偷偷跟过我,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