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峰之下,上千石阶下,正正跪着一人,他身着一身红衣,却是被雨淋透,路过的人皆行注目礼。
“古师弟,”清珞被人喊来,撑着伞站在他身侧,劝道,“不如等他醒了再来罢,不知还几日呢。”
那正是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古辰安,古家少爷,而此刻他好生狼狈,直直跪在泥潭中,衣物下摆早已是一片脏污,他道了一声谢谢师姐,随后摇了摇头。
“我一言既出,便要愿赌服输。”他低着头,一缕缕湿透的黑发贴在他脸上,衬得那小脸愈发惨白。
“一时气话,怎么当的了真,”清绮跺脚,便要去拉他,“你莫要跪坏了身子!”
“气话便也是拿了性命同我作赌,”古辰安纹丝不动,认真的同清绮说话,“我不过磕几个头,师妹莫担心了。”
俩人见说不服他,无奈之下留下一把伞和些许丹药,又托旁边的人照看一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一旁接过丹药喜笑颜开的粗使童子撑着扫帚,在心里感谢那位不知生死的林师兄。
哦,不再是林天逸那厮了。
短短一天,这人的风评倒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事情要从昨日,宗主,各峰峰主长老们齐聚一堂,与…当时还是罪人的林天逸对簿公堂开始说起。
……………
高座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正中间十数个座椅半数以上都坐着人,有的鹤发童颜,有的已过不惑之年,有的甚至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而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同样气息收敛,竟让人完全看不出是何许境界,偶尔目中闪过的精光方才让人感到心悸。
再看周围站着的,甚至还有合体期的修士。
能悠然自得坐着的想必起码得是渡劫期,距离修道之极限的大乘期不过一步之遥。
“肃静!”场地上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一顿,坐在首座的中年男人一拍案板,灌注了灵力的声浪登时传遍全场。
上百人便同时屏息凝神。
这便是判庭,用于审判犯人,根据其罪行进行裁决。
时常有人被押送至此,但是……
这样兴师动众,半数以上的峰主,长老,宗主都在此的情况可是真不多见。
“来了,”古辰安同一旁的戴着斗笠的人说话,他伸手握住旁边人的手宽慰,“…你可还好?”
叶叙舟的面庞掩在薄纱下,只有尖尖的下颚和泛白的唇露出来一些,虽然他打扮奇怪,但是周围的人却也没有多关注的,所有人目光都瞧着下方一处开口处。
两名穿着判堂的特有,深蓝色服饰的看牢人,一人一边,拽着铁链从门前走出,待到那锁链将尽,拴着的人方才露出来。
……!
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胆小者甚至已经不忍再多看,不为别的,只为…
“这也太…”不少人在身后悄声感慨。
那铁链拴着的部位已然是坏死,紫红一片,那人脚踝被铐住,竟是完全没了行走的能力,硬生生是给拖出来的。
“叶哥。”古辰安见状,便想捂住叶叙舟的眼睛,担心对方接受不了,他自己也不忍多看。
“无妨,”叶叙舟拿下他的手,一字一句,真真切切,“我要亲眼目睹……”
他声音哽咽,竟是说不上话来,但是古辰安知晓他是何意。
他这是要亲眼见证,那害了他数十名同门性命的祸首伏诛。
“跪下!”那守牢人一掌按下,本就不堪重负,血肉里冰刺尚未消融,硬生生被摆成跪下的姿势,即便早已没了知觉,也看着颇为瘆人。
“咳咳…咳……”那垂着头的犯人似乎也是给这粗暴的动作弄得一颤,咳嗽起来,出口的都是带着红的唾沫星子。
“……”中年男人模样,不怒自威的清觉尊上看着那人身下渐渐蔓延出的深色,和周围的嗡嗡声,一拍桌木,“肃静!”
待到会场安静之时,他才开始拿过一旁的竹筒,念着上面的字。
“林天逸,元年七六年生人,八四年拜入我宗门下,承祖上福荫得道化仙尊青眼,有幸于仙途一道……至今…”
他话口一转。
“…然,却不知感恩,枉负宗门师尊之栽培,不顾同胞手足之情,草菅人命,与魔人勾结,残杀他宗子弟………”
清觉尊上收起竹筒,问。
“……这可是事实?”
“唔………”语言能力似乎还未完全恢复,林天逸稍稍抬头,但是似乎这动作对他来说都有些困难,片刻之后他才说话,但却是牛头不对马嘴。
“我…为何跪在此处?”
他声音沙哑,宛若泣血。
清觉尊上打开竹筒,便要再重复一遍对方的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
林天逸却继续往下说。
“崇天宗有训,无恶不作者,欺下犯上者,叛出师门者,该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