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东南亚联盟国,首都黛因邦,国立医院。
白炽灯刺痛晃眼,走廊上不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说话声,清洁工正拖着地过去,就看到病房那里有个人抱着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背影看起来很年轻清瘦,像是个男孩儿,竹条似的背影,毛茸茸的黑发。
她吓一跳,正打算轻轻推他一把。但那个清俊的年轻人却突然站了起来,转过身。
他脸上都是泪水。
就这么几秒,看到面前来了人,那人顿了一下,似乎不想被人看到,他迅速转身走掉了。
稚恩匆匆关上门。
他头晕目眩。
妹妹稚心的哭声在外面隐隐响动,是她做透析因为感染的疼痛忍不住发出的哭泣。
他没有钱,没有办法和医生打点。
擦了把脸,抵在门上,稚恩逃避什么似的打开手机。
“……”
眼泪在液晶屏上掉的越来越多,看着手机置顶第一条短信,他的嘴唇渐渐抿紧。
这次做完透析,稚心治疗肾功能衰竭的全套手术单子出来了。
加上护理费和后续的特殊病房,一共要九百八十万铢。
稚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在高中毕业时爸爸妈妈撒手人寰之后,兄妹俩都还在念书,钱一时间只出不进,明明多有节制,却在手指中如同流水一样泄走了。
大学毕业后稚恩带妹妹搬去了一个便宜的小阁楼居住,黛因邦虽然是国家北端,但到底地处东南亚,夏季长,热得早,十月底仍有余韵,几乎活生生要被热醒一次。半夜醒来,被褥里一摸一片潮,蚊蝗咬得人心烦意乱。
他一边照顾稚心,一边考教育类资格证明,第二年终于留在了黛因,因为没有人脉关系,被分配到了偏远的小学,很稳定,但收入微薄。现在,这样节俭的生活,近一千万铢这么多钱几乎可以是他们一辈子的生活费。
稚恩不想让妹妹死。
钱……钱,他需要钱。
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到这一步时,他还是犹豫了。稚恩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可很快,稚心那头如云的黑发会掉光。而如果能让她变好起来,他那根生活的脊椎被压碎又怎样呢?
擦干眼泪,稚恩长长呼出一口气,命令自己点开了短信。
中介塔拉给的地址是一个会员制的夜总会。
还是羞耻心作祟,担心万一遇到熟人,稚恩按照中介要求穿上了最日常的装束后,特意为自己包上口罩帽子。
这地儿大,大得晃眼,装潢华贵中暗含低调,再全大理石装饰的大堂,稚恩短暂地看了一会儿。
这一切都好干净明亮,还有股隐隐约约的高级香味,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有人事先打好招呼,他都没资格被门口安保放进来。
没事的,稚恩豁达地想,只要拿到钱,马上一切就结束了。
让自己不再多想,径直来到楼上包厢外,他略显踌躇地站在那里,突然,塔拉从一个角落里闪了出来,用气音低声喊他:“稚恩!”
稚恩啊了一声,赶紧走过去,塔拉拉了一下他,矮胖的中年男人身上带了一堆传统装饰,叮叮当当的,稚恩知道这是信金刚神的象征。
黛因是个东西水土传播齐汇之地,多民族多信仰,本土教外来派交驳汇杂,百花齐放,特别是升斗小民信教的很多。
塔拉脑门都是汗,他揩了揩才合掌对天讨饶了一下:“稚恩,你怎么才来!”
“我没和你说过吗,里面那位……”他压低声音,“是皇室的亲族。”
稚恩一愣。
塔拉愁得油光发亮的额头还在不断涌出汗,他又指了指天花板,摇摇头,“难伺候。”
皇室成员。
稚恩顿了顿,看了下左腕破了个小窟窿的手表,说话声音轻了点:“我迟到了八分钟,抱歉,我家那儿特别堵。”
他住在城中村,没有地铁,只能挤很破旧的公交车,和一群浑身都是汗水味道的人。
“唉,说这些也晚了,”塔拉一脸听天由命的表情,“进去吧,进去。”
侍应生给他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