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寓伽踏进门时,已经晚上八点钟了。
那个人正在开放式厨房忙碌,背对着他,系着条围裙,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很认真专心的样子,他做事情好像总是这样。
池寓伽立在玄关看了一会儿背影,才施施然上前:“吃的什么?”
他虚环住稚恩的腰,大概被突然从背后说话吓了一跳,青年的肩膀抖了抖。池寓伽微不可查地笑了。
随即,他熟悉的声音,很低微的传了过来。
“…鸡油饭,虾酱空心菜。”
池寓伽往下一瞥,还有一份冬阴功汤和两个别的餐盘摆在自动灶边,都是很清爽的东西。
旁边放着两个勺子。
他好久没回这个地方,今天难得有兴致,来之前和稚恩说了一下,这个人就做了这些家常菜,全是他的口味。
他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大概是自己偷偷记住的。
池寓伽笑了一下,自己把薄大衣取了挂起来,在矮桌边坐下,道:“不打扰你了。”
春夏之交,首都黛因的天气开始变热,饶是在有中央控风空调的昂贵套房里也能感到,那种隐秘的潮湿,正从地砖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钻到空气里,等待同类万千凝集时对人类的会心一击。
饭弄好了,稚恩跪坐在矮桌边,把菜一个个端了上来,池寓伽没有任何动作,看着稚恩摆放完了所有菜,再小心翼翼地在他脚跟前跪下。
姿势很标准,整个头脸都深深地伏了下去。池寓伽本身就比他高大不少,这样就显得他十分可怜。
像一只缩起来的小动物。
“对不起…家主大人,刚刚因为在做饭,所以没有迎接您。”
本来按照最传统的规矩,他要在门口跪着给池寓伽挂衣服,擦鞋子,脱鞋子,揉脚。
——至少最规矩的家奴是这样做的。
不过事实上,他其实并不是池寓伽的家奴。
池寓伽看着稚恩饱满漂亮的后脑勺,大概是因为害怕,他握过很多次的细白脖子后面的绒毛都在微微颤抖着,享受了几秒钟令人不安的沉默,他才道:“坐起来吧。”
“谢谢您。”
被开恩似的,稚恩还是不怎么敢看他,虽然坐直了,但眼睛直视着桌布,垂着头。
“坐到我身边。”
稚恩一声不吭地跪到池寓伽身侧,给他解袖口,露出衬衫下肌肉结实的小臂。大部分家主都喜欢很多下人伺候进餐的排场,特别是那些老男人,宴请的时候,能跪一屋子人,但是作为一个比较年轻又在首都做官的人,池寓伽向来嫌这些繁文缛节麻烦,他不喜欢吃饭洗澡还要人服侍,不过眼前的人除外。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给稚恩的是一套下班最顺路的房子,他其实想来这吃饭,再抱着稚恩睡觉,和他想象的一样,稚恩很安静,也很熨帖,自己收拾,做饭好吃,从不出错,也从不讨要。
但实际上,这半年,他很少来,不到十次。
因为他在等。
菜很爽口,酸甜咸都合度,一如既往的。池寓伽在外面习惯晚饭吃很少,在这里却总是破例。
盘子里的东西才吃了一半,他主动开口:“说吧,怎么了?”
稚恩抬眼看他:“大人?”
池寓伽笑了笑,握住他手腕,喝了口他举起勺子里的汤,再和他对视,“来我身边半年了,这可是第一次。”
——第一次邀宠似的请他到自己的居所。
他别的那些情人和当作泄欲工具的家奴,几乎隔几日就要撒娇似的邀上一回,求首饰求车包,求宠爱,求他来看他们。只有稚恩,从开始到现在不长的这段时间,除了他每个月给他的那笔款项,其它几乎什么都没有要过。
身侧,稚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池寓伽侧脸,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瞧,接着,他就看到他垂着头,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似乎鼓起了勇气,脸都微微憋红了,稚恩才开口,是乞求、哀求的模样,声音还是这么又轻又怯:“大人,我想要一笔更多的钱。”
一阵沉默。
池寓伽没再看他,笑了,笑得漫不经心:“没人教过你吗,最好在主人吃饱喝足后再提要求。”
他搅了搅碗里的汤,又不解渴似的喝了一勺,稚恩看起来更紧张了,睫毛不住颤,改了只会在床上用的称呼:“抱歉……主人,我……”
“除了你妹妹的病,”池寓伽挥手打断他,拿起餐巾揩了揩嘴角,“还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男人说话声音没什么起伏,稚恩能感到他在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的脸,这让他更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