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在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开动了。
夏知笑着,最后吞了一粒盐酸舍曲林,随后随着开动的汽车,靠着自己曾经投三分球的功力,把药盒精准的扔进了路过的分类垃圾桶。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从未有一刻,他这样的清楚。
那一直压在他心上的阴霾,陡然消散。
少年弯起眼睛,痛快的摆手:“再见——”
那些乱七八糟的爱,乱七八糟的过去,傻逼洛杉矶,统统都滚蛋了啦。
这一天,夏知穿着硬得像盔甲的卫衣裤子,头发乱得像稻草,滚在一顿烂土豆中间。
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快乐。
夏知没有跟着这一辆货车走。
司机到了某个地方会下车,到某个镇上找个饭店填肚子,夏知也就随意的翻下车,美国风俗自由,他就随意找个人多的角落,把裤子用撕开的锋利易拉罐划拉开几个口子,戴好口罩开始跳舞。
他头发又乱又脏,衣服硬邦邦还带着从车上沾染的泥灰尘,就像一个年轻小乞丐,但本来街舞就是街头舞蹈,穿得越是乱七八糟,越是引人注目。
一般跳完两支舞,就会有人围观,随后他就笑嘻嘻的拿着路边捡来的剪开的易拉罐,表示可以给点小钱。
一波下来,好的时候能净赚个五六十美金,差劲的时候,几个美分也有的。
夏知便去商店花十美金买了简单的T恤长裤——出于一些难以抹除的阴影,夏知买的是长裤还有长袖T。
他简单换了衣服后,感觉身上像是生了虫似的难受,十分想去洗澡,但夏知想,再忍一段路。
有了钱后,他跑回那个饭店,货车还没走。
他买了一盒烟,像是恶作剧的小孩似的,扔到了司机的座位上。
然后夏知便觉出攀车的乐趣来危险行为不要学习,他又来来回回攀了好几个货车,有满车牛羊的,夏知窝在羊肚子下面扒着车看风景,有装满了桌子椅子的,夏知就爬到最高的桌椅堆上面,盘着腿四处张望——当然,这样其实是有点危险的。
不过夏知很年轻,他一点也不怕,他喜欢坐在很高的地方被卡车拉着,自由自在的到未知的地方去。
要是货车停在什么镇子,他也会翻车下来,到处看看到处走走,随便跳点舞捞一点买饭的钱,去买当地的特色小吃,让夏知意外的是,他居然可以在美国的某个名不经传的小镇,吃到四川的特辣火锅——当然,他吃不了。
但能在这样的异国他乡见到这么个中国特色的地方,夏知还是付了钱,然后要了一个鸳鸯锅。
鸳鸯锅的口味也很重,夏知也没能吃多少,但碍不着他心里高兴。
他像个快乐的吉普赛人,尽情享受着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带来的自由滋味——这是一个完全无拘无束的人从能拥有的生活方式,没有目标,没有家人,没有顾忌,有的只有不知道尽头在哪的旅途,以及跳不完的舞,和吃不完的各国风味食物——当然,要味道很浅的那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个目的地是哪。
但他很享受这种完全自由的感觉,数个月来的压抑痛苦被完全的释放,回过神来,那些难过困境,挣扎伤害,竟仿佛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因为他根本不会去想。
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要想着下一站可能会是什么地方,可能会遇到皮肤是什么颜色的人,要观察他们的风俗,要思考可能会赚到多少美元——这决定了他到底是露宿街头,还是舒舒服服的开个房间,也决定了他下顿要吃难吃的青菜罐头,还是舒舒服服的点杯椰子汁。
生活轻轻松松也满满当当。
当然,也不能完全如此,特别累了,夏知就会在镇上破旧的汽车旅馆开间房休息——乡下的无名小镇,对身份的查验也并非如洛杉矶这样大城市那样严格,夏知只要无辜的说自己是要去洛杉矶,却倒霉丢了手机和绿卡的背包客,然后付得起更多一点的美金,他就能舒舒服服的住进去了。
……
夏知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随意擦擦头发,把新买的衣服换上。
他数了数透骨香的药,三十多颗,一颗一个月,或者20天的话,也能撑一两年了。
夏知愉快的想,“先随便浪一年,赚了钱就花掉。”
随便玩玩,然后最后一笔,就去赚回国的黑船票。
至于回国后——
回国后的事情,那就回国后再想。
人生得意须尽欢,生前哪管身后事啦。
夏知打开窗准备透透风,却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医院。
阳光落在医院苍白而高大的楼层上,灰蓝调的窗,玻璃反射有些刺眼。
夏知忽然觉得肩膀有些冷,侧头一看,原来是头发没有擦干,湿漉漉的水滴落在了肩膀上。
风一吹过来,有些凉薄的冷意。
“……”
icu。
“生命体征变弱……”
“……枪伤还没愈合,腰腹伤口病毒性严重感染……”
“另外中了一种烈性神经剧毒,毒素已经排出来了,免疫系统受损严重……正在化验药物成分……”
“毒素被海水稀释部分……但不保证没有生命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