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看着他满是欺凌的身体,喉头哽了一下,没说出话,仓促地笑笑。
誊大致给他检查了一下,没有致命的外伤,他们就先把孩子带回了家。誊把刘学选出的其他衣服修剪缝补成小孩儿的尺寸,刘学给他做了顿饭。
小孩儿像是许久都没吃过饭,狼吞虎咽后全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吐泛黄的胆汁,小脸皱成一团。
誊打扫客厅,刘学给他揉肚子,发现他肚子虽干瘪着,里面却有硬块儿,像塞了石头。而他每揉到硬的地方,小孩儿都疼的流冷汗。
刘学不敢动了,问他哪里难受。
小孩儿说,疼,肚子疼。
刘学想到什么,让他转过去跪着。一听跪着,小孩儿的脸刷的就白了,二话不说就要跑,从沙发掉到地上都要爬走。刘学连忙把他抱起来安抚,不知道说什么能摆脱自己的嫌疑,减少对他的伤害与痛苦。
“哥哥只是看看。”他笨嘴拙舌的,“哥哥怀疑你的肚子里塞了东西,让哥哥把他取出来,好吗?”
小孩儿一听,神情就将信将疑了。
他弱小的身躯颤抖着,四肢像枯树垂下的纤细枝条,透过干裂的树皮能看到白皙的树肉。那不大的小屁股上有巴掌印,有烟头印,青青紫紫,正当中的发泄口,塞了一枚肛塞。
刘学闭闭眼,把外套放下。
他不敢轻举妄动,怕再伤了他,“去医院吧。”
站在医院的走廊上,他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仿佛都如天上的星星般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近看处处灯火辉煌,那么耀眼,远看晦暗不明,若隐若现。
他万万没想到,曾几何时,他会这么频繁的来医院,因为各种人,各种事。
医院的消费很贵,压在他身上就像压了一座山。他在这时感同身受到李峻当初非要辍学的感受。学习,就好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要想学有所成,需要搭上一条那么长的天梯才苦尽甘来。可搭天梯的代价太大了,他给不起了,他穷途末路了。除了放弃,没有其他办法。
那座天梯就搭了一半,崩塌了。
刘学将保险柜里的一半金条取出来交给了誊,让他变现。还有一半,如果奶奶在世知道他哥刘忠还活着,一定会留给他的。
等到他和刘忠相认,他就把这些黄金给他。
他在这时,似乎也明白了廖远停为什么要查这些事。
因为他是廖远停。
他在自己被人殴打后都会给自己买药,就不会对这些事弃之不顾。
这是他生而为人的善。
只是太难了,廖远停。刘学无奈地笑了,或许他也知道,他们可以救下这些孩子,却无法阻止坏人将他们推入深渊。
他没有能力,没有本事,没有办法。
对方捏死他们像捏死一只蚂蚁。
好人的力量远远低于坏人,这是多么悲哀又现实的局面。
奶奶在世时常与他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因此他们忍气吞声,隐忍蛰伏,在村里受尽欺辱,得到的结果是什么。
没有结果。
直到奶奶去世,他离开了彭怀村,那些莫须有的污蔑、栽赃、造谣也牢牢地在他们身上,伴随着他们老死,入土,脏了一片干净的坟墓。
当好人没有用。
没有结果、没有福报。
当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好人更没有用。
被人针对的命悬一线,离真相也有八丈远。
刘学想要放弃了。
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因为遇到了廖远停而获得新生的普通人,他救不了更多人。
夜已经很深了,但他去看了廖远停。
他在这一刻感到很孤独,这种孤独是无法依靠心理安慰和睹物思人可以排解的。他必须看到他的精神支柱,他唯一的依靠才能获得安全感与支撑。
晚上苏婧一般是不在的。廖远停也不愿意让她陪护。而对于一次都没出现过的父亲,他们谁都没有提。仿佛已经习惯。
刘学偷偷潜入病房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他每个动作都慢的像高级特务盗取国家机密。
窗外的月光洒在洁白的病床上,他贪恋地看着廖远停安静的面容,像个犯错的小孩儿坐在床边低着头,看着廖远停修长的手。
片刻后忍不住勾他的指尖。
这是一个非常轻而又非常珍重,甚至带着奢望的动作,仿佛他的无助与彷徨透过这小小的触碰传递给了对方。
一定是一种上天的眷顾,又或者爱人间的感应,廖远停抓住了他的手。
再一次。
刘学猛然抬头。
廖远停很淡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