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退一步,似乎还是在审视着许少卿。不过很快他就笑着把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轻松地说:“那你自己回去用盐水擦一擦,上点药膏别感染了。”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回病房。
许少卿走的时候没有坐电梯,而是慢慢地走楼梯下去。
姜潜比全家所有人都更多疑。姜潜是他们家知情者中唯一一个在不信和宁愿相信中维持微妙平衡的人。他的存在让如履薄冰的许少卿脚下的冰层又薄了三分之二。
因为他是医生。虽然不是那些心理医生,但敏锐度依然在线。
医生,其实他们大都了解同性恋到底是不是病。但却依然会为“主动寻求治疗”的“同性恋患者”提供“治疗”。
因为即使是对照组中服用安慰剂的患者,也比直接等死强。医生有义务得给那些大自然挑中的倒霉蛋一点安慰剂。
结果就是,提供解决手段的是医生,最不相信预后结果的也是医生。不信却要去做,然后还真有些人“治好了”。医患协同合作表现了什么叫做和和美美。
两边一人扯着一只苍蝇翅膀,喊了声:“飞”!然后握手,达成了苍蝇的耳朵在翅膀上的共识。
许少卿再次摸了一把那个创可贴。那种近乎被揭穿的心有余悸,唤醒了他熟悉又沉重的恐惧情绪,如浸透了凉水的羽绒服一样压在他的身上。想做……他拖着这身湿沉的衣服,走进一个洗手间隔间,锁上门。这里看着不怎么干净,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似乎一秒都等不了,拉开裤链,握住已经开始勃起的东西。有种感觉非要冲出来不可,可是过程却又枯燥到他提不起兴致。这种性欲高峰加情绪低谷的被迫持平状态让他要疯掉了。他皱紧眉毛很努力地在弄。
弄了一会儿,他懊恼地停下来。想了想,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又取出蓝牙耳机带上了。然后他调出一段录音按了播放。
“宝贝儿,你知道我是第一次吧……啊?”
“当然,当然知道的……”
许少卿听到那个声音,身体一阵兴奋。他开始继续撸动。他自动规避掉自己的声音频率,只解析接收另一个深沉有节律的呼吸声,以及偶尔说出的少量几个字里抑制不住的颤抖的情欲。
他听到的录音是这样的。
喘息,喘息。
“没有……”
喘息。喘息。
“想怎样……你说了算……”
喘息。
“嗯……”
喘息。喘息。
喘息。喘息。喘息。
“要……射了……”
许少卿用拳头顶着墙壁,忍住声音,绷紧身体,冲刺着跟那个舒服的声音一起发泄出来。
……
结束后,他撕下几节纸擦擦干净,整理好衣服,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洗手,烘干。然后走到直梯前,按了下行。
从上电梯开始,许少卿就开始想小朵的事儿了。他有这里管护工的一个头头的电话,他想着要不要给那人打电话,问问他知不知道这里常住的小病号都有哪些……
他到一层下了电梯,就掏出手机,想要去门口打电话。却突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周小芸手里端着饭盒,看上去刚打完午饭回来。
……操。这就巧了不是。
许少卿为这种不费工夫的巧合而大喜,不动声色地远远尾随着。中午吃饭遛弯的病号和家属都不少,他不算显眼。可是等周小芸走进安静的楼梯间,许少卿就放小心了些。能走楼梯上去,说明她住的楼层并不高。于是他不急于跟随,而是从楼梯缝隙看她走了几楼,准备稍后再自己上去。
周小芸的脚步声和身影在三楼消失了。
许少卿也迅速到了三楼。走出楼梯间,病房有两个方向。一边写着“肾脏内科1”,是一条长长的住院走廊。另一边短小明净些,写着“透析室”。
他打算先从短的这一边找起。
这家医院的透析室和普通病房不同,没有通道,只是一个长方形大开间,里面排着几张床。每个床头有一个长得像智能机器人一样的透析仪器正在工作。病房和走廊间的墙壁也不是墙砖,而是一块大玻璃,从外面可以清楚看到透析室里的情况。
许少卿大意了,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可没想到第一间就看见周小芸的脸,吓得他赶紧背靠着玻璃旁边的墙壁躲了起来。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侧面偷瞄。
周小芸已经背对着玻璃,把饭盒在小桌上摆开,开饭盒拿筷子什么的,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头。于是许少卿又挪动了点身体,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看向病床上的人。
是个小姑娘。
看上去已经有八九岁了。比安鲤桌上的照片里大不少,脸尖削憔悴不少,但一看就是同一个人。
他情不自禁把手按在玻璃上,扒紧了往里看。
小姑娘左胳膊上有根管子连着仪器,而右手正拿着笔,在小桌板上写画着什么。她垂着眼睛的样子更突出了鼻尖和嘴巴,简直和她爸爸不能再像了。
透析室门开着,许少卿能听到好几台仪器一起工作时的嗡嗡声。那种嗡嗡声像是一种记忆召唤术,让许少卿脑子里此时浮现出小鲤鱼第一次在床上被他弄得死去活来时痛哭失声的样子。
……这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十分不妙。
极度不妙。
你以为你拿捏了他的软肋所以可以为所欲为,其实你却根本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