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老爹病房前,许少卿又下意识地站了一会儿。门开着,他能听见他爸在里面的大嗓门儿:怀念他阔别了两天且正在冬眠的石榴树和香椿,以及如果还没给许少卿解决婚姻问题他就不敢死,因为他的老婆钟琴怡在天上等着收拾他。
许少卿在门口咬了半天的嘴唇,叹了口气,走进去。
“爸。”他叫了人,又跟保姆红姐点了点头打招呼,坐在老头床边的凳子上。
老爹看他:“你怎么来了?今儿倒有空。今天不该上班吗?姜潜说你过来,我还挺惊讶。”
“是要上班。抽空过来看一眼,”许少卿顺势看了眼手表,给自己铺后路,“马上就得走。”
“哦?你还能主动抽空来看我。”老头狐疑地看着他,坐得直了点,把腿曲着来回乱晃,像个孩子。
许少卿笑了笑:“我这工作就是忙,但有空就会来的。”
老头嘴里啧了一声,但面色是好的。
红姐走过来轻拍了拍许少卿的肩膀,又埋怨老头:“人不在你就一个劲儿念叨,人来了你又不好好说话。”
“咳咳!”
老头用咳嗽打断保姆没眼色的多嘴行为,又马上说到人生重心上去:“前两天给你介绍的我那个老同学的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许少卿神色自然:“挺好的。聊了会儿。”
“哦?”
老头来了兴致,他蹭到床边坐着,抓起水杯转圈儿晃了晃里面的茶底儿,说:“你俩聊上了?都聊什么了?”
“她说她在乐团工作。吹长笛。然后她问我知不知道乐团里哪个是长笛。”许少卿提起小桌上的水壶给老爹杯子里续上水,“我说我不知道。她说下次请我去看她的演出。”
“呵。好。”老头点点头,欣慰似的抿了口温热的茶。
他咽下那茶水,舒心地吐了口气,又说道:“女孩邀请你,就是想进一步接触。你可别傻愣愣光等人来请你去,男人要自己主动点。”
许少卿点头:“我自己买票去看。”
“不是这个意思,”老爹眼神里有点恨铁不成钢,“人家既然说了要请你去看她的演出,你就应该在那之前,先主动请人家做点什么别的……先展示自己。懂吧?”
许少卿想了想,说:“可我什么都不会,没有可展示的。”
“榆木脑袋!”老爹骂了一句,“那就提前做点看音乐会的准备。这个会吧?”
许:“看音乐会还需要做准备吗?”
老爹捂着胸口,苦口婆心:“废话!乐团不就是乌泱一个台上全是人那种吗?你至少要提前知道长笛是哪个,在乐团里坐什么位置,出什么动静吧?到时候人家女孩问你‘我今天怎么样’,你说‘对不起我就没看见你坐哪儿’?”
许少卿挠了下脸:“好。我知道了。”
老爹絮叨:“觉得还算聊得来,就要上点心啊你。到时候你别张嘴闭嘴我这也不会,那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我只会挣钱。人家艺术家可是很重视灵魂交流的,别让人觉得你外表漂亮结果精神空虚,也没个特长爱好,跟个暴发户似的……”
保姆红姐立刻替许少卿说话:“老爷子,我们许总是名副其实的‘高富帅’,怎么让你贬这样了?您老倒是有特长有爱好,养花养草写字画画,人家小姑娘要你吗。”
老爹给保姆噎到,瞪了她一眼:“我年轻时候很受欢迎的你看不出来?这少言寡语的榆木脑袋是一点老子的水平也没遗传到……”
许少卿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给老爹续水。
快,多喝水,上厕所去的时候我好顺便告辞。
这时候姜潜走进来了,仍然是白大褂的医生装扮。他跟舅舅和红姐打了招呼,转头看许少卿。眼睛在他耳畔停留了几秒。
许少卿觉得不妙,腾地一下站起来说:“我得走了。”
“这么快?你不刚来吗?”姜潜说,“正好我午休,一会儿一起去食堂吃点?反正你回去也要吃。”
“不吃了,我有点急事。”许少卿马上回答。
姜潜说哦,但是眼睛仍在他耳后肉色的创可贴上停留,又神色如常地说:“那行,你忙吧。”
许少卿就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快步离开了病房。但他听到走廊里不止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后面有人跟了上来。于是他回头,说:“哥。有事儿?”
“少卿。”姜潜在他面前站住了。盯着他。
过了几秒。
姜潜:“你跟舅舅介绍的姑娘,处得怎么样?”
“才见一面,能怎么样。”许少卿不冷不热地调侃,“我说水乳交融你信吗。”
姜潜脸色有点阴沉。看似调整了一下语调,又说:“那你耳朵怎么了。受伤了?要不要我看看。”
屁。许少卿想,如果只是觉得受伤,有必要专门追出来问吗。但他也只能顺着回答:“嗯。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一道,我抠了几下,好像有点发炎,我就贴上了。”
“发炎了。”姜潜靠近一步,“耳周还是很危险的,给我看看。”
“……”
许少卿躲了下,笑道:“不必了吧。大医生。”
姜潜神色变得有些担忧,还有些恼火。但他没说话。
许少卿摸了一下耳后的创可贴:“还是你希望是上次那个修空调给我啃的。想要再捉奸一次?”
姜潜脸色微变:“……上次的事别提了。是我不对。”
“我看你觉得你对得很。”
看到许少卿逐渐冷漠的眼神,姜潜意识到自己又触到弟弟敏感的逆鳞了。于是只能让步,说:“我没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