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西里尔听到自己的心跳,即使现在,想到他,心中仍是难掩鼓噪。
视线中荡来一抹银白,西里尔回过神,玄羲不知何时来到面前,银睫下是一双让人惊艳的紫眸,不复以往宛若星河般潋滟,现如冰湖上的雾气,寂冷无情。
没有情绪波动,但对上这眸光,西里尔感觉肺里空气都似被挤出,顿了顿,他忽而单膝跪地,“属下甘愿受罚。”
玄羲微垂着眸,半晌,问:“因何受罚?”
“……”西里尔嘴角抿直。
因何受罚。
眼前掠过的种种,哪一项说来都足以让他以这条性命受罚。
对于这位常年对外媒体打交道的军官,明明有很多理由,有很多完美的说辞,可以为他开脱罪责。但也不知怎么,低垂着头的他,声音清晰冷静。
“因为,周牧。”
西里尔心知说出这个名字,提及这个人,已然触及星主的逆鳞。
他面容沉静,缓缓闭上眼睛,便是心中想着这人,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道别。
“周、牧……”
玄羲轻轻念了念,寂冷的眸中渐起波澜,宛若冰雕注入了鲜活的生力。他向浩瀚的星际望去,视线彷佛透过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看向达娜悬崖边与清风晨辉相拥的身影。
羲族中,如果伴侣的精神域无法完全承受凝灵缎的印记,自身就会受到些伤害,索伊尔便是因此失去了嗅觉。
玄羲与周牧虽未完成契印六礼,却已在周牧身上留下微弱的印记。而他的凝灵缎在之后被大肆削弱,彻底清除了之前的记忆。
不再记得周牧,便也无事发生。
偏偏玄羲凭借留下的些许灵缎恢复了记忆,当时的情况,不仅无法完成最终契印,甚至连周牧的回应都得不到。
伴侣无法完全承受凝灵缎的印记,能力越强,惩罚便越重。
玄羲失去五感,本就虚弱的灵缎之力消耗殆尽,这才无法突破屏障,被困在其中。
唤醒他的,是周牧的爱意。
毫无保留的爱意。
——谁能想到临到最后,周牧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小龙消失,竟将它轻抿入口,而几乎化为空气的小龙竟与那微弱的印记相融,冲破了一直束缚的枷锁。
却也并非一开始周牧将小龙吞下就能唤醒玄羲。
那个时候,周牧心中杂念繁多,纵使找回了记忆,恐怕也无法生出赤诚而坦然的爱意,便也真的成了死局。
五年的时间,他渐渐走出阴影,彻底放下了黎安。
两人可谓是,都迎来了新生。
“周牧。”玄羲再次轻声念了道。声音沉磁如刃鸣,又宛若某种远古的誓言。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我的爱人。”
他们的对话只彼此能听到,旁人在远处看着,只能看到西里尔跪地领罪。
当初星主朅尘,消息是被全面封锁的,即使连布在古域周边的部队,都未曾知道详情,皆以为六礼顺利,之后星主前往月族隐居。
现在,本该在月族隐居的星主竟是从古域现身,以刚才的情形来看,倒更像是被……囚在这里。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是西里尔护在星主周身。
西里尔是不是知道内情,又或者参与了什么?
两人的谈话除了彼此外无人听到,而众人的心思亦是悄然无声,只再看向西里尔,眼睛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你甘愿为他受罚,”沉寂的紫眸遥望着星际,玄羲淡声道,“但他不希望你们因他出事。”
“……”西里尔的瞳孔蓦然一缩。
“同样,我不会让他的人生,背上你们的血债。”
“善恶因果,你们的罪责自有人处置。”
玄羲收回视线,转身,垂至脚跟的银白发丝随风荡起,欲离开之际,又微微侧头,自眼尾瞥向跪地的军官。
“记住,恶果自食,罪孽自担。这之中,没有任何一样和他有关系。你的那些甘愿,终究只是可笑的妄念。”
……
周牧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是是非非,人影憧憧,当如大梦一场,醒来不知身处何处。
身处、何处?
周牧眨了下,眼前景象渐渐清晰。
明朗的日光透过轻纱窗帘,只洒进蒙蒙光影。
倒不如床上锦缎折出淡淡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