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过了清明,温度似乎就倏然间窜了上来。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陶青山就换下了身上的薄毛衣,穿上了简单的T恤和衬衫,原本过耳的头发,也修得更短了点,让他看起来比之前多了几分干练的气质。
也让游弘方在凝视他的时候,偶尔生出那么几分正在凝视陌生人的恍惚感。
这个人以前有剪过类似的发型吗?平时对方又是多久剪一次头发的?有惯常去的理发店吗?
对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总是执着于把头发染成和眼睛一样的烟灰色?
凝视陶青山的时间越久,游弘方想要问的问题就越多,也越是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人有多么的不了解——过去对这个人,又是如何的不上心。
甚至就连陶青山的生日,游弘方都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哪怕是自己那个与陶青山接触并不多的助理,对于对方的了解,都比自己要多得多。
游弘方没有办法不觉得自己可笑。
甚至于现在回看过去那段时间里,自己自以为的讨好、弥补、悲伤和痛苦,他都感到讽刺——如果他是与这件事无关的第三者,游弘方想,他肯定也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有什么资格?”
也正是因为彻底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在面对陶青山忽然开始软化的态度时,他才会越发感到惶恐与不安。
对上对面的人抬头看过来的视线,游弘方止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条件反射似的扯开一个笑容:“味道怎么样?”
而他得到的,不过是一句含糊的、不具备具体含义的“嗯”。
——可比起最开始那会儿,显然已经要好上太多。
游弘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差不多就是从苏暖白那里回来开始,陶青山就稍稍改变了原本无视冷淡的态度,开始对他的话做出回应,也会在家与他共同用餐,甚至偶尔会默认他接送上下班的举动。
简直就好像……在尝试重新接受与他一起的生活一样。
是因为心虚?又或者补偿?
在心里冒出这样念头的时候,游弘方不由地就有点想笑,却仍旧无法控制地,因此生出了少许希望。
——因而也让他变得愈发可笑。
游弘方当然知道苏暖白故意不挂电话是为了什么。他也确实感受到了窒息、愤怒、疼痛,乃至疯狂,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将所有的情绪都尽数发泄出来。
可同样的错误,他已经犯过一次了。
在知晓季关宁的事情的时候……犯过一次了。
那除了让他更多地在那个该被捧在心上的人身上,刻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之外,不具备任何意义。
于是他便连愤怒都不敢了。
胸腔里翻腾的情绪堵成一团,让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只剩下了那种并不致死,却持续存在的钝痛,一阵接一阵的,刺激得他的心脏痉挛、呼吸滞涩,仿佛沉溺于遍布海水的异空间,必须费尽力气,才能获取足够生存的空气。
碗筷碰撞的声音拉回了游弘方的注意力,他回过神,就发现对面的人已经吃完了早餐,拿着碗筷站了起来。
“你放着,我来!”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游弘方就立马跟着站起,两步走到了陶青山的面前,抢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陶青山的动作顿了一下,一双烟灰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许久才错开看向不远处的厨房。
“我们重新找个厨师吧。”良久,他才轻声开口,说的却似乎是与当前并无太大关系的事情。
“不用,”然而,游弘方一口否决了陶青山的提议,“我是说,”但话才出口,他似乎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太大,补救似的笑了一下,“你不是不喜欢家里有别人吗?”
陶青山沉默了一阵,终于还是没有把喉咙里的话说出口,只是伸手拿过游弘方手里的碗筷,重新放回桌上:“等家政过来收拾吧。”
这么说着,他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走吧。”
游弘方愣了愣:“什么?”
今天是周末,对方并不需要他开车送着上班。
“不是你说要去看电影?”陶青山脚下的步子不停,听不出多少情绪的声音落在游弘方的耳中,让他在片刻的怔神之后,心底难以自主地升腾起一阵强烈的喜悦。
这是游弘方第一次和陶青山一起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