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山第二天还是揉着酸到不行的腰去了工作室。
……然后趴在桌子上补了小半天的觉。
迷迷糊糊之间,陶青山好像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议论,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又连一定具体的内容都想不起来了,也没法确定那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中途,似乎笑醒了好几次。
而每一次睁开眼睛,他总能恰好地,对上秦天运看过来的视线。
这莫名地让陶青山感到安心。
所以他很快就闭上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结果就是,他这一整天里,唯一正常进行的工作,就只剩下了下班之后,去苏暖白那里的音乐交流。
但或许是前一个晚上,真的几乎可以算是完全没睡的缘故,陶青山这一天按照平常时间上床,没有多少困难地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整个人都很是神清气爽。
从那天晚上开始下的雨一直都没停,就那么下到了清明节的当天。
原本已经升到了二十度以上的温度,也在这两天里,一点点地降回了五度上下,逼得陶青山不得不重新套上了原本都已经准备收起来的羽绒服。
他向来受不了这种湿冷。
从车里下来的一瞬间,尽管有了心理准备,陶青山还是忍不住在迎面扑来的冷气里,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有着繁盛草木的乡下,在这种时候的温度,显然比城里还要低上一点。
还不等陶青山把领子拉高一点,一条围巾就从后面绕上了他的脖子。
“就知道你会觉得冷,还好带上了。”一边把手里的伞撑到了陶青山头顶,一边把另一只手里的浅灰色羊绒围巾,在陶青山的脖子上绕了两圈,秦天运看了一眼不远处放在了公墓外面的大堆菊花。
近两年市里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这些乡下的公墓外面,就都会有这种免费的花束——稍大点的公墓会有专门的人分发,像这种偏僻的小地方,则一股脑儿地堆在了外面,任有需要的人自取。
总归也不太会有人贪小便宜,把这种东西带回家。
“……其实也没那么冷,”稍稍扯松了围巾,陶青山有点无奈,“而且雨也不大。”
“那也不行,”但某个人在这方面,总是格外固执,“你不是前一阵在才发过烧吗?”
陶青山:……
这都多久的事情了。
总觉得自己发了一次烧的事情,能直接被这个人在嘴边挂上整整半年,陶青山叹了口气,懒得反驳,伸手把太偏向自己这边的伞,朝着对方那边扶了扶,和对方一起,朝着公墓里走去。
陶青山母亲的墓落在墓地的角落里,两面都是盘虬生长的杂乱草木,和另一座相邻的坟茔中央的位置,还生着一棵小臂粗的泡桐树。以前他和父亲一起过来的时候,对方每年总会有至少一次,在手里拿上一把斧头,又或者锯子,把长得太高的树干砍断——倒下的枝干随意地丢在旁边,自有需要的人会捡回家去烧柴。
父亲倒下之后,陶青山试着做过一次同样的事情,却恍然间意识到,那些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实际并不那么容易。
就像他的父亲,分明从不相信那些所谓不忠的流言,却仍旧将其中的尖刺,对准了同样是受害者的母亲。
而他明知道所谓“正常的情感”该是何种模样,也很清楚,该怎样让自己变成“正常”的模样——却一点都不想进行任何改变。
“鉴定你妈!”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记忆中响起,伴随着男人爆开怒气的叫骂,“你他妈是想让我去告诉所有人,我觉得我女人生了个别人的种吗?!”
——就仿佛只要那么做了,就输给了自己心里认定了的、死死攥住的,“什么”。
将带来的花束,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陶青山站起身,盯着墓碑上被雨水打湿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忽地低声笑了一下。
“晚安。”他说。然后拉着秦天运,转身朝着墓园外面走去。
秦天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带着陶青山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要回头去看那座孤零零的坟墓:“就这样?”
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好像有什么别样的意思,秦天运赶忙补救:“我是说,不烧个纸钱什么的吗?”
“现在不让弄这些,”陶青山顿了顿,偏头看了秦天运一眼,“而且你看我们有带类似的东西吗?”
秦天运:“……对哦。”
他悄悄地瞥了两眼陶青山的表情,最后还是默默地把一堆的疑问憋进了肚子里,安安静静地当自己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