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关宁昨天晚上没有回来。
早上起来之后,游弘方就确认了这一点。
拒绝了管家刘姨端过来的醒酒汤,游弘方靠在沙发里,揉着自己发涨的太阳穴。
他在这里待的,确实有点太久了。不说季关宁,就连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刘姨,目光里也都是关心与忧虑。
事实上,游弘方怀疑,如果不是他特意强调过,对方早就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他远在异国的父母了——然后他们大概就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在弄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之后,逼着他在那张离婚协议上签字。
从一开始,那两个人对于陶青山唯一满意的,就只有“好拿捏”这一点而已。
——没有任何背景的、家里有一个卧病在床的父亲的,一整颗心都放在了自家儿子身上的人,可不就是“好拿捏”吗?
甚至只要他们需要,只要抬出“为了游弘方好”的理由,就能让陶青山心甘情愿地,腾出那个作为他伴侣的位置。
——让以前的陶青山。
心脏再次传来针扎似的揪疼,游弘方用力地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平复下了那种疼痛,这段时间以来持续存在的胸闷窒息感,却变得越加强烈,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从内而外地,一点点地溺亡。
但错觉是不会带来真正死亡的,而逃避也没有办法解决任何事情。
陶青山不会再和以往一样,在他心情糟糕的时候,如同一幅顽固的布景一般,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游弘方却并没有试图去驱逐脑海当中的画面,只是仿若成瘾患者一样,一遍遍地在幻想当中,描摹那早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的面容。
冒着热气的早点已经被端上了桌,飘散开来的诱人香气,却引不起游弘方的半点食欲。他在刘姨的注视下,草草地往肚子里塞了一点东西,就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开了——
他也确实该回家了。
如果那个地方,真的还能被称作他的“家”的话。
游弘方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不过是一阵子没有回来,这一路上的景色,看起来竟然都变得陌生了起来——分明落进眼中的景象,与之前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在见到那栋熟悉的房子,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游弘方甚至有那么几秒钟,想要直接调转车头,远远地离开那有可能刺痛自己的一切——就仿佛他只要不经意间地一下回头,就能瞥见那个于他而言早已经习以为常的身影。
可游弘方明明万分清楚,这个时候,陶青山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屋子里。
把车稳稳当当地停进了车库,游弘方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解开安全带进了屋。
陶青山确实不在。
以往一直都没觉得有多大的空间,在缺少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之后,显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空荡,就仿佛连擦着皮肤吹过的风都夹着雪花,带着砭骨的冷。
可偏偏空气里,却无处不逸散着他熟悉的、曾经令他无比厌恶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让游弘方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却又好像什么要做的事情都没有——他甚至不敢上楼,去看一眼陶青山那间,从来不上锁的卧室。
就那么放空大脑,呆愣愣地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游弘方又躺了下来,直直地望着头顶以往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的天花板。
——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
并未经过刻意装饰的天花板只有一片空洞的白,悬吊在上面的顶灯装饰作用大过实际作用,平常晚上家里开得更多的,反倒是沙发边,陶青山装的那一盏小壁灯。
大概也是因为只一个人的话,并不需要那种过量的照明。
而这栋屋子里,更多时候,都只有陶青山一个人在。
游弘方又有点想笑了,僵硬的嘴角却怎么都扯不起一丁点上扬的弧度。
然后他坐了起来,按照网上搜到的教程,用冰箱里所剩不多的食材,做了一顿有着三菜一汤的标准午餐。
但摆着碗筷的桌前,除了他自己之外,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就连游弘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毫无意义。
可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没有办法就那样去接受,陶青山给出的那个可笑至极的回答。
游弘方就那样一个人安静地吃完了午餐,收拾好碗筷,把剩下的饭菜包好放进冰箱,又在沙发上坐了一整个下午。
一直到窗外的天边泛起了暮色,外面才终于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
然而,出现在游弘方视线中的,却并不是陶青山的那辆普通的凯迪拉克,而是季关宁那辆深灰色的宾利。
——刘嫂把自己回来的事情,告诉季关宁了?
脑子里才刚冒出这个念头,游弘方就看到那辆车停在了门外的空地上,而套着一件薄羽绒服的陶青山,则在下一刻弯着腰从侧驾驶座上钻了出来。
被黑色细绳系着的吊牌,从外套的下摆当中挂了出来,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显示着这件衣服才被买下没多久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