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阖上门,虚脱似地沿着门扉滑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拜恩嘉德取消了恩希德的回访,眨眼就是一个月。恩希德蜷缩在床上,抱着枕头,浑身散发着颓靡的气息,与刚入学,神采奕奕的少年判若两人。他望向左手腕上的黑色镯子,那是在拜恩嘉德送给他的入学礼物,取代了他戴在脖子的项圈,同样只有饲主能够摘下。
手镯不是高科技的产品,有点重量,材质冰透,颜色黑亮,看起来像某种珍贵的玉石。
“这是礼物。”那时的拜恩嘉德说,“希尔要是遇到了难过的事情,就对它倾诉,嗯,但是不可以对它说我的坏话,我会生气。”他抚摸着恩希德的脑袋,“要是遇到危险的话,它会保护你。”
恩希德凝视着手镯半晌,把它抵上额头,心里多少获得了宽慰。
但情况越演越烈,令人窒息的气氛又受到了催化,逐渐向着暴虐的事态发展,他们已不再满足於对恩希德恶作剧,开始对恩希德拳打脚踢。老师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是权势滔天的贵族,另一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平民──姑且不将他视作人类那种低贱的生物,任何一个异形都知道该选哪边站。
曾与恩希德成为朋友的异形如今都远远地看着,冷冷地,事不关己地,看着恩希德被打得站不起身,只能无力地蜷起身子。带头殴打恩希德的异形嫌不过瘾,往恩希德的肚子狠狠踹了几脚,恩希德疼到眼前阵阵发黑,浑身打着颤,模样可怜极了。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这场暴行都没人阻止。恩希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巡视课堂的老师见了他,装作没看见般绕了过去。从剧痛中缓过劲後,恩希德从地上爬起,摀着肚子,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教室。
以前恩希德是很爱笑的,但是他现在不知道该怎麽露出笑容了。
保健室的老师倒是不像其他异形那样,医者仁心,在他眼里,人类的命也是命。他给恩希德擦了药,开了几天的止痛药,问恩希德:“你被霸凌成这样了,都没想过退学吗?”
怎麽可能没想过呢。恩希德眼里闪过苦涩,他曾跪在拜恩嘉德脚边,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哀求拜恩嘉德不要让他去上学,但是拜恩嘉德不允许,所以他必须继续在这个地狱中苟延残喘。
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生不如死,於是转眼间又一个月过去了。恩希德身上多了很多伤,手臂被烙上了一条红痕,直发器烫的。体育课结束,他们强行留下了他,按住了他,笑嘻嘻地拿滚烫的直发器贴上他的手臂。恩希德疼得发出锐叫,像只濒死的乌鸦在哀号,然後他嗅到了香气,令人作呕的肉香。
恩希德跪倒在地,边哭边乾呕,手臂很疼,又痒又烫,流着血。可是施暴者们都在笑,他们享受他的痛苦,享受强权者对弱势者的压迫,跟在这群小贵族身边伺候的宠物也无比漠然,彷佛受虐的不是同类,而是比他更低贱的动物。
有个异形觉得有趣,踹倒了恩希德,一脚踩上他的伤口,恩希德的惨叫痛成了悲鸣,嘶哑,像被砸坏的乐器,发出凄厉的不协和音。
恩希德哭了出来,大脑的防卫机制让他的身体在不自觉地抽搐,像垂死的小动物,那些披着人皮的异形笑得更加欢乐,笑着笑着,其中一个少年的头忽然就没了。
异形的血跟人类的一样也是红的,像喷泉一样从脖子平滑的切口喷涌出来,溅在离他最近的少女脸上。少女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抹了把脸,又看了看他那脑袋不翼而飞的身躯,过载的大脑终於反应过来,她发出了比说话还要高八度的惊恐尖叫,叫声也在下一秒戛然而止,因为她也被什麽东西拦腰切断了。
其他异形全都吓傻了,拔腿就往体育馆的门口逃,可他们忘了体育馆的大门在最初就被他们锁上,为了不让其他异形打扰到他们的快乐时光,现在可好,快乐成了永恒,他们亲手将体育馆变成了他们的坟场。
“该死,快开门啊!”
“有没有谁在外面!?救命啊啊啊──”
“救救我,我不想死,救呃......”
“不要过来,不要、不......”
异形回过头,终於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是条黑色的细长触手,覆着鳞片,像条柔韧的鞭子,顶端刺穿了他身边同伴的心脏,一击毙命,同伴惊恐的表情随着死亡舒展开来,眼神空洞。
触手抽离,同伴的屍体应声倒地。触手打量猎物似地在半空中徘徊,他被‘盯’得毛骨悚然,不敢动弹,不知不觉,体育馆只剩下他跟恩希德这两个活物,其他人跟异形都死光了。顺着触手的身体望去,他发现触手的另一端连接在了恩希德手上,他虽然不明白为什麽恩希德只是个人类,却有这麽恐怖的能力。不过谅他也没机会想了。
在额心被触刺穿前,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到。
悦耳的音符在阳光洒落的琴房中跳跃。拜恩嘉德按下最後一个键,一曲奏毕,屠杀完美落幕。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