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呢？”他问。
“我？我自然也是走的，神威如狱，我哪敢轻撄其锋？”血族淡淡地回答，“正好这里我也呆够了，是时候换一个地方了。”
“可以带我走吗？”少年脱口而出。
“说什么傻话。”血族嗤笑，“你是有家人的。”
拉姆动了动唇，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一句话，似乎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勇气。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混血异族，说出这种不顾一切的话，已经极其羞耻了。
他确实有家，但他的家人把他卖给了血族。
那现在，他还算有家吗？也许他不应该这样想，毕竟是他自己主动答应的，家里只是太穷了，没有办法才舍弃他。
可是，下一次呢？下一个冬天呢？
“跟着我，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血族冷静地看着拉姆，“你在我眼里，不过只是个食物罢了，而我向来不缺食物。去吧，天快亮了。”
拉姆慢慢地从他腿上滑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努力忍住了，酸软的双腿落了地。
“谢谢你救了我，先生。”少年记得他的救命之恩，含泪鞠了个躬，道，“我会为您祈祷的。”
“你知道向谁祈祷？”血族的手臂搭在沙发边缘，支着下巴，邪睨着他。
“呃……”他不知道。普通人类所祈祷的神明，譬如光明、自然、爱情、财富……都不适用于血族。
少年沮丧地低下了头。
“如果你真的要的话。”血族神色淡漠，却告诉了他，“我们信奉的是黑暗与死亡之神，深渊伟大的主宰，尘世之蛇。”
少年怔住了。
“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拉姆临走之前，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探头，“先生……”
“怎么还不走？”血族无奈了。
“我昨天把秋千做好了。您要是觉得碍眼，就拆掉吧。”少年小声说。
“嗯，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没了。”
少年想不出其他的话题了，走出门的时候，听到细碎的脆响，马上又回来扒门。
这一次，血族早有预料似的看向门口，以眼神询问示意。
“那个……羽毛……”他踌躇着。
“银环金羽。”血族更正，“送给你了，精灵的东西，有一点祝福效果，我用不了。”
所以才被丢在一堆情色的乳环里。
“谢谢先生。”最后一个借口也用完了，人类拖着疲惫的身体，不自觉地把手放在胸口，隔着凌乱的衣裳，抚摸精致的羽毛。
清灵的微光闪烁，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道别。
离群的小羊羔要回到羊群去了，短暂饲养过他的黑豹，踱向窗口目送着他。
血族在窗前俯瞰，花园里的少年若有所感，猛然抬起头来，对他笑着挥了挥手。
“先生，再见！愿尘世之蛇保佑你。”
血族的心口似乎涌现出一点暖意，于他漫长冰冷的生命而言，这点温暖根本微不足道。
他没有开口挽留。
缘分如风过树梢，叶落无痕。唯有那架少年留下的秋千，却一直没有拆，长长久久地留在开满紫罗兰的花园里。
这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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