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正刚抵达飞羽城的时候,恰好遇见了一场城战。
他抬起头极目往高处看去,身边都是猝不及防的投奔者,那些人的视线崇敬、仰慕,带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笃定和忐忑,和他截然不同。
他知道,就像总有他这样的人各怀心事跑来投诚一样,流言中心的飞羽城总是需要经历这些。
城战而已,他见过的多了。
乌正像其他被牵连的普通修士一样四下找地方躲藏,时不时能感受到令他危机感狂跳的攻击擦过头皮,垂下来的面容上却没什么害怕的表情。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莫名其妙的流言从何处起始,各类的小道消息花样繁多,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唯一的相同点便是大抵都在说下三清的飞羽城中存在登顶九清的秘密,初听简直像个玩笑话,根本无人在意。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流言最初,上三清城主嗤之以鼻,中三清城主暗中观察,下三清城主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尝试去攻伐,仅此而已。
结果所有来犯者被实力强劲的飞羽城主有一个算一个全揍了回去。然后,在无数次或先手或被动的城战中,原本籍籍无名的新城从最边缘贫瘠之地一步步深入前进,现今已坐落于下三清资源颇丰的三角轴心区。
以极快速度走到这一步的飞羽城,理所当然地让无数人对昔日不曾在意的流言起了别样的心思。
这一次攻城的主力,便是卧榻之侧被他人酣睡是以再也按耐不住的中心城城主,柳明。
——下三清唯一一个元婴尊者,柳明。
那是一场或许可以写入与沈城主相关的诸多传说中的对决。
半步元婴境的沈含铮越级单杀号称下三清最强的柳明尊者,并在柳明垂死,被柳明的七个心腹围杀时,成功突破,赶在雷劫汇聚之前以雷霆手腕处理掉了凉云城的所有余孽,晋升元婴。
凉云城,便是柳明的城。
一般来说,每个城都以城主的道号命名,只有一个例外:
那座位于下三清资源最丰饶的核心区的、只能被命名为中心城的下三清主城。
然而沈含铮又在这个例外上加了一个新的例外。
吞并凉云驻扎进核心区的飞羽城,依然叫飞羽。因为沈含铮的道号是飞羽,那个一人一剑硬憾元婴尊者,连挫七位同等级修士晋升的飞羽。
——无人敢试其锋芒的飞羽。
城战结束,被波及的居民像江流入海,一窝蜂汇入城中。
乌正跟着人流走动,直到登记进入了外城区后,依旧谨慎地垂着脑袋,遮掩住格外桀骜不驯的眉眼。
他在之前就能感受到,那些在天上人的争斗中被无意泄露的战斗余波在落地伤人之前,通通被一分清冷锋锐的剑意尽数劈散。
那是沈含铮留在外城墙上的剑意,无条件地攻击所有御空的存在,正如它无条件地庇护所有踏入领土之人,仿佛无声的宣告:
落地即称臣。
也对,连筑基期的狗都会御剑。
在一个城主的领土内脚踏实地走路,本来就意味着投诚。
能理解,然而心里总是有些异样的滋味,咕嘟咕嘟地往外冒酸水。
乌正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什么。
他本来就是要向沈含铮效忠的,不是吗?
好像他原本期待的是更特殊、更不一般的对待,而不是现在这样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获得的“庇护”似的。
但是,这不正说明沈含铮跟其他他所厌恶的城主不一样吗?
被举城之力供奉着城主大人,明明除了修炼和在被攻城时出手御敌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做。
那些对外表现得再亲和、再诚恳,再平易近人的城主,也不会在修炼和获取资源以外的事情上多浪费一点功夫。
只有飞羽城。
只有沈含铮。
居民像他的臣子一样爱戴他,他也像君王一样庇护所有部下,他们之间有着更深、更紧密的一层关系,而不仅仅如同蜂王与工蜂。
微妙的酸味气泡在真正见到城主之后迅速消弭。
沈含铮的身形比乌正想的要瘦削一点,让那张冷峻的面孔在某些特定的角度呈现出偏极端的锋利感,有种形销骨立的尖锐。
然而他看见乌正之后,微冷的脸一瞬间柔和下来,像解冻的冰,卸去防御的冷漠后看起来竟然有些愉悦。
或许不是看起来。
“是你啊。”
被无数人争着抢着觐见的城主看着他,眼底流露出些许真实的笑意。是那种发现自己欣赏的人也中意自己的心有灵犀感,带着些同道者间只可意会的惺惺相惜。
“之前一直装成平庸的样子随大流走,现在却主动来找,看来我应该通过你的考验了?”
被说中心思的乌正俊脸一红。
他诺诺地低头,难得不是故意藏拙,只是不敢看那人含笑的眉眼。
为他曾经的桀骜不驯,为他之前的固执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