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燮费力地睁开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眼前挡着的血红消失了,不知是谁帮他擦净了。
从污蹧的房顶上看,他应是被关押在方隅的天牢。
枷被去了,只是脚腕和手腕上的镣铐还在,冰得很。镣子上的倒刺还戳在肉里,他轻轻弯了腿,立刻就疼得不敢动了。
忽而,他终于感知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向右一望——武帝正用鹰隼般的眸子盯着他,手上还拿着沾了血的帕子。
哦,原是武帝为他擦的脸。
武帝不说话,阶下之囚不敢放肆,咬着牙让自己跪起来,然后趴伏下去,把头磕在发了霉的稻草上,“罪人苏燮,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把苏燮的下巴掐了,抬起来,眼里闪着危险的光,“朕以为,你会更有风骨一些的。”
苏燮哑着嗓子,尽力笑得好看,“落到陛下手里,想求速死,不得……识时务一点吗。”
“想死?”意外的,武帝没有嘲讽,反而神色颇为认真,“还没到时候。再忍受些时日吧。帝王之怒,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苏燮愣了愣,武帝像是在耐心地劝他活。
可是,他好怕以真实面目,来承受武帝的那些折磨。
苏归一已经够苦了。
留一点念想给苏燮,他也许能死得没那么不甘。
“平渡……”——“啪!”
武帝的巴掌把苏燮打懵了,他偏着头,想不明白,半天没把头转回去。
指节紧握,掐进掌心,他也感觉不到疼。
“罪奴,没资格叫朕的字。”武帝清冷地给出了解释。
奴……
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苏燮低着的头垂得更狠了。
“嗯。罪人知错。”他用浓重的鼻音回着,想了想,担心武帝怪他“大不敬”,还是把头偏了回来。
他本想问问武帝,还有没有一点爱他,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必了。
于是空气静默下来。
“没什么话要对朕说吗。”武帝呼吸绵长,像是在刻意压制什么。
苏燮学乖了,不再放肆,躬身又行了大礼,“回陛下,没有。”
武帝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诡异的很,苏燮听出了里头压抑的怒。
“陛下若是气不过,便用刑吧。陛下不允罪人死之前,罪人,会尽力活着。”他收着满心的委屈,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卑不亢。
他虽然只做了半日的国君,可他到底还是成了方隅的王。
为了约定,为了百姓,也为了心中一点隐秘的期待,他需要让自己遵从武帝的意愿,让另一位王,折腾他到满意为止。
“你以为这样朕就会原谅你?”武帝明显没有这么好打发。
也对,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还好,他对自己的九族没什么感情,那群蛀虫,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不需要他再耗费心力,想办法来救。
“罪人,不奢求陛下原谅。罪人,只愿陛下遵守诺言,放过投降的军士,与无辜的百姓。”
“卿真是,好生贤明啊。”武帝鼓了鼓掌。
卿……还是从前他们为君臣时的称呼。
时过境迁,现却被用来讥讽他这个罪人。
苏燮被刺得心揪起来,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深呼吸,去平复那份酸涩。
但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每次都要他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