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得格拉的消息对莫古是个沉重的打击,连带的,他在面对心心念念的安德殿下时也难再保持高昂的情绪。每当视线中出现挚友古井无波的神情时,痛苦就会循着缝隙钻进来,干扰他的思绪。
安德罗米亚并非眼盲,她将莫古偶尔的神色变化和情绪看在眼中,挑了个三人下车走动的时机问道:“莫古先生,你的状态不太好。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没有……”
雌虫下意识地否认。
然而这副明显发生了什么的神情和语气连瞎子都瞒不过,更不用提能看穿谎言的安德。她捏了捏眉头,叹息道:“欺骗我不是个好选择。”
“昨天晚上,我把我的情况告知了莫古。他只是在担心我,请殿下见谅。”弗得格拉出面解释道。
“雄虫恐惧症?”安德又疑惑起来,“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无非是不太能接触雄虫罢了,平时也没这样的机会。”
“因为,弗得他已经近三十年没使用过安慰剂了。”莫古耷拉着脑袋,“再用抑制剂去度过躁动期的话,大概也没几次可熬。好不容易被您选上,我还以为弗得终于得救了,可是……”
可是偏偏这人不能接触雄虫。
“弗得先生难道对信息素也过敏?即使有雄虫恐惧症,只要使用安慰剂就足够了不是吗。”安德罗米亚指出他们的漏洞,“支援部队即使不像远征军一样有优先使用权,用功绩兑换一支总不过分。A级的换不到,也能换A级以下的。据我所知,低级别的安慰剂对高级别雌虫并不算完全无效。”
然而她的话又引发了一阵沉默。
片刻,仍是弗得格拉回答她:“因之前受的伤,A级以下的安慰剂对我没用。”
这下子,安德罗米亚也不得不感叹弗得格拉是一位何等倒霉的雌虫。
不过下一秒,安德转动起来的脑子立即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她曾许诺过会答应弗得格拉一个不过分的要求。如果他想活下去,直接凭借这个诺言换来能起效的安慰剂不就行了。
雄虫对自身信息素制成的安慰剂没有百分之百的掌控权,一般而言也不会去在意这些玩意最终流向何方。但心血来潮想要取用十几支绝对不在话下,事实上确实存在不少雄虫懒得安抚伴侣,就偷懒领取自身信息素的安慰剂发给雌侍。
莫古或许还有可能因为对承诺不知情而消沉,但是弗得格拉不可能不清楚。
安德往粉发雌虫那边瞥了一眼,后者精致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同样是沉默寡言的角色,弗得格拉给她的感觉和亚伯、拉哈特纳利又有些不同。拉哈特的冷淡来源于他的实验体身份,亚伯的寡言来源于性格及职业需求。而弗得格拉,他更像是因某种打击而逐渐自闭的病人。
很可惜,她只是‘茶话会’的主办者,而不是医生。
既然他选择对好友隐瞒,安德罗米亚也没必要不识趣地拆穿。两人之间的纠葛,她无意掺和。
忽然之间,年轻的雄虫感到一阵无趣。
在决定茶话会项目的时候,她没考虑过这么快就遇到如此棘手的困境。柯诺森、斐礼都是健谈的雌虫,拉哈特虽然不多话,但也基本上有问必答。以S级雌虫的地位,安德罗米亚想象过会有不少性格各异的客人来访,可是她不会去想象将有雌虫对与雄虫对话本身感到抗拒。
她希望对雌虫保有一定的尊重,就意味着她不会采用强硬的手段让雌虫配合自己。在安德罗米亚看来,强迫是最没意义的行为。
虽然这么说有些傲慢,但以虫族社会的背景,安德以为宾主尽欢对她而言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失去兴致的雄虫殿下转身上了巡逻车,她向车外的落寞雌虫说道:“你需要调整情绪,莫古先生。学会接受身边之人的离去也是生活的一环,你总要面对的。它只是来得早了一些。”
“……抱歉,安德殿下,还有弗得。”将事情搞砸的雌虫低落地道歉,两侧的棕发宛如小狗的耳朵般往下垂,“请允许我暂时离队调整。”
在弗得格拉也开口要留下之前,莫古伸手推了他一把,笑得不太好看:“你先和殿下回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一会儿,不要担心。”
车门关闭,巡逻车浮到半空。
弗得格拉隔着车窗望了眼下面孤零零的莫古,终于还是收回视线。
“既然这么舍不得朋友,那干脆努力活下去不是更好?”安德托着脸颊侧头问道,“你还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还没到?”弗得缓缓地将这个词咀嚼了一遍,带着冷光的粉瞳抬眼撞进安德罗米亚的视线,又极快地垂了下去,“不是还没到,殿下。是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
仅仅两天不到的相处,还不能打破弗得格拉的心房。雌虫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毫无风景可言的土地。但能有这两句回应,已经比刚见面时缓和许多。
没得到回答的安德也没生气,来日方长,她还要在矿星待五天。无论如何,就算宾客不开心,她自己也要开心起来才行。
安德耸了耸肩,打开通讯环给亚伯发了条准备午餐的讯息。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抵达总基地,从巡逻车上下来的安德罗米亚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带着闷葫芦去吃饭。迎面而来的三人却是先一步就吸引了她的注意——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穿着基地的制服。
“……唔。”
“弗得先生?”
安德罗米亚下意识伸手搀住忽然身影不稳的雌虫,等弗得格拉的手臂落入掌中,她才想起这人恐惧雄虫。好在弗得格拉的应激反应比较薛定谔,他脸色极差,但还能勉强支撑起身体,不用安德长时间搀扶。
他低声道:“……我自己可以,谢谢。”
安德发誓她什么都没做,总不能是在车上呼吸了太多有雄虫味道的空气,所以发病了吧。她姑且关心一句:“刚才怎么了?”
在安德罗米亚得到回答之前,即将擦肩而过的三人组中传来一声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