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安德罗米亚在露台消磨了时间，等到去进行最后的检测时，心情已经完全平复。毕竟斐礼并不那么重要，或者说，她能让斐礼变得无足轻重。
在拉哈特的指引下做完最后的检测，管家亚伯就通知安德罗米亚说收到了来自联邦方的联络。约好了时间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呼吸一下真正的新鲜空气，而不是一直沉浸在虚拟景观里。
中央塔一层往外的景色挺单调的，并不如安德的母星好看。拂面的微风挺舒服，就是不带青草的香气，让她有点不太习惯。亚伯在后侧垂首等候，藏起自己的气息。安德几乎不与他进行指令以外的交流，两人之间基本没有能聊上几句的话题。
当她心中记起与人相处的乐趣时，那人恰好给她发来通讯请求。
安德按下接听，整个人撑在栏杆上问道：“斐礼叔叔找我有事？”
“哦，露台毕竟是虚拟的，我想出来看一下真正的蓝天白云……不用。亚伯也跟着，这些天你为我空出很多时间了，研究那边的进展还好吧？”
“……不用，我顺口问一句，并不是真的对研究有兴趣。昨天不是说了吗？我对基因的去向并不关心……可以啊，你想的话我都可以。”
“知道了。我准备走了，晚上再说吧。”
通讯挂断，安德罗米亚望向天边，隐隐察觉到了其他雄虫为什么不喜欢和雌虫相处。
“真是太烦了……”她自言自语道。
真想像其他雄虫一样不去管雌虫的心情，我行我素活得开心，人际关系不管在人类还是在虫族之间都是难以处理的麻烦事。可是想当个有原则的好人，就得被迫忍受一些不耐烦的事。想必祖父在和斐礼的相处中，也忍耐过一些事情吧。
“主人，和联络员约好的时间快到了。”亚伯适时出声提醒。
心情略微烦躁的小雄虫深深叹息，闭眼沉静几秒，然后重振精神。
“走吧。我记得是三十五层？”安德径直走向四合一的电梯井，亚伯先一步按下按钮。肯定了主人记忆力的同时，输入了将要前往的电梯层数。
电梯以极快的速度上升，安德低头便能见到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仿佛坐上了火箭，一眨眼就到了目标楼层。在门口迎接的联络员又是一位年纪大约在百岁以上的雌虫，外貌看上去比柯诺森、斐礼他们还要成熟。
这位资深联络员不愧是负责与雄虫联系的专业人士，从接待礼仪到各种贴心的考量上都挑不出毛病。他一定事先调查过安德罗米亚的资料，因为他们三人进入的会谈室里竟然模拟了花园湖畔的景观，并且在熟悉的铸铁桌上还摆了两杯果汁。
安德一尝，是祖父前不久种出的新品种苹果鲜榨的。她吸了一大口，感叹：“想回去看看了。”
“您的二次评定与身体检测已经完成了，随时都能回家。”联络员大叔恭敬地回复，“当然，我个人而言更希望您居住在中央星。”
“因为住在中央星更便利？”
“对我们而言，是的。如安德殿下这般的雄子，居住在中央星更方便我们进行各项事宜的运作。包括您已经有所了解的，基因项目。”
他轻飘飘地将这些藏在大众视线之后的秘密说了出来。
安德罗米亚眉毛一挑：“就这样告诉我？”
“反正安德殿下已经知道了，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即使您不知晓，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内容里也必然会涉及。”联络员拿出一个虚拟屏，“如果您还想知道更详细的内容，这里有全部的档案。”
“不，我没兴趣。”她拒绝，“我现在更想知道你们对我的了解到了哪一步？”
联络员大叔顿了一顿，谨慎确认道：“安德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想听假话的话我还会问吗？”安德理所当然地说。
“您，刚才在下面与斐礼研究员通过电话。”
一阵被窥视的寒意令安德罗米亚毛骨悚然。
她放下装着果汁的杯子，摩挲着杯壁，忽然觉得它分外熟悉，很像是摆在别墅厨房里几组闲置玻璃杯中的一个。尽管没有任何根据，但安德就是有这种感觉。
“通讯环里有监控？”这是安德能想到的最隐秘便捷的方式。
联络员点点头，竟然承认了。
“除了通讯环以外，回收机也是我们了解您的一种途径，安德殿下的基因流向我们都有数据记录。”
每个在联邦破卵的幼子都会被植入通讯环，它能记录一切网络痕迹。通讯、消费、定位等等，可以说安德罗米亚至今为止十八年的生活在他们眼中是完全透明的。再加上无处不在的回收机，雄虫及雄虫基因的动向就这样彻底被联邦掌握。
“没有人反抗过？”安德罗米亚觉得不可思议，即使是土生土长的雄虫应该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首先，知道这件事的雄子殿下数量极少，我们会根据情报判断这件事情能告诉哪位殿下。李努维冕下就是知情人之一，请谅解冕下未将消息告知您，因为这是不能私自向外透露的机密。”联络员诚恳说道，配上他那副老实的大叔脸，显得尤为真诚。
安德张张口，还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可想了想，这些问题的答案都能用联邦收集的大数据解答。在他们的分析里，她和祖父都是知道后不会反抗，并且会遵守规定保密下去的雄虫。
只能说，他们的分析完全正确。
甚至在最初几秒的震惊过去后，安德罗米亚心中留下的感情只有‘果然如此’的唏嘘。
“……我知道了。”她无声叹息，“开始谈正事吧。”
过程比安德罗米亚预计的顺利很多，因为联络员比她还了解她自己，而且她想要的东西与联邦利益相同。最后决定的方案是，联邦每月会安排三位临近躁动期的优秀雌虫去接受安德罗米亚的安抚，这种安抚并不一定要发生亲密关系。安德自己也能决定人选，不过需要提前向负责安排人选的联络员知会一声。
而约束雄虫的伴侣条例，对安德罗米亚失效。
“关于安德殿下的工作地点，我们的建议是留在中央塔。整个中央星没有比中央塔更能保护您安全的地方了，而且中央塔的设备能更有效地采集您释放的信息素，不造成运输损耗。”联络员大叔拿着虚拟屏，认真地说，“您的一点信息素就能制作成十分有效的安慰剂，希望您能理解。”
安慰剂这事安德罗米亚也知道，房间通风时被排出去的含有信息素的空气全都运输到工坊制作成安慰剂了。现在市面上贩售的安慰剂有价无市，等级最高也只有C。更高级别的安慰剂全部控制在联邦内部，七八成提供给远征军，剩余的按需提供给贡献等级高的优秀雌虫。
“可答应了你们，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拿了块饼干丢进嘴里，果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联络员无言半晌：“事实上，我们还希望您可以积极地，完全虫化。”
安德罗米亚被大叔的厚颜无耻给干沉默了，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完全虫化态是会损耗精神的？远征军里不就有很多因为完全虫化而丧失理智的雌虫？先生，你看我像是对生活毫无热情，恨不得立刻死去的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