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接满，提行中溢出的水打湿了他的裙袜，腰后的蝴蝶结被风吹得扬起翅膀，青紫红肿的小腿并在一起乖巧地站在男人旁边，单薄的小小身躯因风过而轻微瑟缩了一下。
男人悠闲地哼完一曲小调，朝爱花惜别，要换水，低头瞧见腿边的桶，只接了三分之二，眼镜似乎随着鼻翼跳了跳。
乖乖仰着干净稚嫩的小脸，原来和一个成年人站在一起小孩是那么的小。
鄙夷和厌恶爬上了男人的脸，几乎就在一瞬间他扯过了面前孩子的头发，像是暴怒似地猛得将他的脑袋按进了桶里。水花四溅。
男孩被吓得向后一仰差点尖叫，少年忙一把把他扯过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乖乖跪在桶边脑袋被不停地按进水里，他被水呛到浑身都在发抖，可是男人还在压着，他甚至没有表情，任凭小小的肢体浮起不正常的颜色，艰难地做着毫无用处的挣扎。
他快要死了。
男人终于意识到这点，他松了手。他的大手覆在小孩雪白纤细的脖子轻易就能折断，于是他勾起他脖子的红绳，男孩送给乖乖的幸运螺，食指勾着如勒线般把即将溺毙的小孩提了起来。
他看着小孩半死不活的湿透模样似有怜悯，又想要甩掉这畸形的怪物，大概是为了不脏手吧，他选择用一个利落的耳光将小孩甩在了一旁干净的地上。
男孩惊恐地睁大眼，他想要冲过去看一看他怎么样，但他们太小了，就连男孩都无法挣脱少年的紧缚，丝毫动弹不得。
“死小鬼，你冲动什么？他再怎么也是他的爸爸，你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吗？你的爸爸会杀掉你吗？”
少年愤愤地在他耳边低声道，“别人的家事少管知道吗？而且还有我呢，我会送他去医院……”
还没等少年说完，男人就已经抽出了皮带，窸窣凌厉的风声，男人踢倒了水桶，悉数倾倒在了地上蜷缩咳嗽的小小身躯。天蓝色的连衣裙变成了深蓝色，青紫交错的小腿变得更加苍白。
“小怪物。”
男人发出几近尖刻的笑，他的皮靴踩住了小孩湿漉漉的头发，轻巧地扬鞭，一道红痕迅速飞上了乖乖的手腕。
男孩几乎快哭出来。他不是怪物，他是世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天使，他怎么会是怪物呢？
不要打他……
“小鬼你给我安静点！嘶——”
少年的虎口被男孩狠狠咬住。
“混蛋！”
少年同男孩撕扯着，那一头交错密布的抽打声，声音太大了，男人的背影一点点吞噬掉颤抖的小小身影，地上淌出了一滴滴血迹。
是血……咬破了少年手的血的味道，男孩愣了愣，随即慌乱地抓住他整洁的衣服，“求求你哥哥，救救他好不好？”
“死小鬼咬人真疼。”少年厌烦地盯着自己一圈血色牙印的手，“都说了他爸爸不会真害死他的，你别多事！”
他抬眼，只见男孩眼神一变，扭头就要往那边跑去。
“混蛋，回来！”
少年暗骂不好，当即冲过去一把扯住男孩的衣服，狠狠地往回揪去——
惯性被拉扯弹回的力道，七八岁的小男孩在无限放缓的动作回溯里，视野不断地放大，又不断地缩小、缩小、缩小到他只瞧见那双被血水打湿的柔软漂亮的眼，轻轻弯起了安慰的笑意。
庞大黑色的影子逐渐遮蔽了一切，男孩听见了什么被撕裂的声音。
裙子腰后湿掉的蝴蝶飞走了，乖乖最后一件可以穿的裙子也没有了。
男孩艰难地阖眼，听见耳畔“扑嗵——”的声音，就像他的脑袋也被那样按进了水里，眼前的一切光景都被吞没了。
随身听跳出了手心。
什么也没有了。
男孩烧了七天，在床上躺了七天。妈妈取掉放在他额头的湿毛巾，看到睁开的迷迷糊糊的眼，瞥了一眼便气鼓鼓地捏了捏男孩发红的脸蛋，“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以后不许乱跑听见了没有？”
男孩虚弱地开口：“妈妈，我去了……哪里吗？”
妈妈又怕捏痛了他似的在脸颊亲了亲，“对呀，你也是走丢过的小朋友了哦……还不知怎么就掉水里了！幸好当时旁边有人，不然啊你的小命就没了！是不是很调皮？以后长大了妈妈也要这么笑话你。”
男孩艰难地挤出笑容，脑袋一片白茫茫，“对不起妈妈，我也不知道……”
“没事了没事了，小闻非没事就是最好的。”妈妈听不得自家孩子突然这么乖地道歉，忙为他掂了掂被子，“以后别乱跑就行了！”
男孩点了点头，“好。”
他缩进了家里温暖的被窝，迷迷糊糊地朝卧室的窗台望出去。
“妈妈，现在是春天吗？”
“对啊，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再过半个月就要开学啦！”
“哦……”他用被子掩住脸，呼出热气。
原来春天竟比冬天还要冷啊。
他再也没有记起过这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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