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澄站在摊边等店家杀鱼,旁边杂货铺的两个大娘正在闲聊家常,她们嗓门大得很,聊天也跟吵架似的。
“唉,你看新闻了吗?那个上过报纸的金融培训班是伙骗子,是搞传销的!”
“啥是传销?”
“就是诈骗团伙!他们先把你骗进去,榨干你的钱,然后让你去骗其他人,敢反抗就剥了你的皮!”
“咦,吓人的哩……”
……
鱼摊店主拎着清理好的鱼出来,发现买鱼的小伙子不见了踪影,鱼没拿走,连补的钱也不要了,奇怪得很。
柯澄着急忙慌地往家赶,一颗心七上八下,上楼时差点跟人撞在一起,一打眼,来人竟是熟人,柯佳的班主任。
“柯小哥,我正要找你呢,你弟弟昨晚翻墙逃走了,人不知道跑哪去了!”班主任是个年轻姑娘,刚工作几年,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急得直跺脚。
柯澄喘着粗气,摆摆手,绕过她径直往家门走,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门没锁。
一推开门,玄关都是被踢得乱七八糟的鞋子,杂物散落了一地,他绕过翻倒的椅子,跌跌撞撞往卧室走。
果然,保险柜的门大大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班主任跟在他身后进来,看到满地狼籍,大惊失色:“妈呀……你家遭贼啦?要报警吗?!”
柯澄抹了一把脸,嗓子哑得像锈铁。
“报警吧。”
柯澄报警了。但缘由不是失窃,而是失踪。
他弟卷了家里的钱,跟着传销组织跑路了。
能不能把钱追回来是其次,首当其冲是要把他弟抓回来,不能由着他在外面作奸犯科。
柯澄跟赵掌柜说明了情况,暂时放下店里的事,按照警察提供的线索,出发找人去了。
他辗转了大半个月,一路找到了a市,还是连柯佳的影子都不见,绝望之际,偶遇了在a市打工的同乡。这位同乡恰好见过这伙传销组织,他给了柯澄一个地址,柯澄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到了s市,他在街头巷尾四处打听,得到了几个疑似传销组织窝点的地址,挨个蹲点,终于在某个偏僻的写字楼找到了那伙人的踪影。
那伙人下楼吃早餐的时候,恰好被躲着巷尾的柯澄撞见了,他一眼便看见了被几人夹在中间的柯佳,冲动之下差点直接冲出去。
冷静下来之后,他十分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很明显,那伙传销组织不是善茬,但凡柯澄敢当街抢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把自己也交代进去。思忖良久,他决定先去求助当地警方。
可对于传销这样新兴的灰色产业,警察也不愿插手,踢了半天皮球,只说:“他们有经营许可,你弟弟也是自愿的,我们不好干涉。”
柯澄丧气地走出警局,决定剑走偏锋,自己也当一回流氓。
工地和码头多得是身强力壮又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只要肯给钱,什么活儿都敢接。柯澄花了一笔钱,雇了十几个粗野强悍的汉子,二话不说就冲进楼里抢人。暴力虽然野蛮,但永远是最高效的手段,他带着人一路势如破竹,“叮铃咣啷”挨个搜查房间,终于在一个杂物室找到了被关押的柯佳。
柯佳缩在角落里,一见来人是自家哥哥,又激动又胆怯。
见他这副孬样,柯澄气得恶火攻心,刚想发作,瞥到柯佳脸上青青紫紫的淤痕,难听的话又咽了回去。
“先回家。”
柯澄咬着牙挤出三个字,拽起柯佳的衣领,粗暴地往外拎,一行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戴金丝眼镜,明显是管理层的男人拦住了他们。
“你现在把人带走可没用,他可是签了卖身契的。”眼睛男不紧不慢地掏出几张纸抖开,哗哗作响,“你认认,这上面的字迹和手印是你弟弟的吧。”
柯澄一把夺过,看清内容之后脸色骤变。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劳动合同,期限二十年,违约金30万。”
眼镜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就算打官司,到了法院,也是我有理。”
柯澄气得浑身发抖,反手一拳砸到柯佳脸上,恨铁不成钢地怒吼:“你连这种东西都签,你他妈中邪了!”
“哥、哥,你听我说!”柯佳扑上去抱住柯澄的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哀嚎道:“我是真中邪了,鬼使神差就翻了墙,偷了你的钱,迷迷糊糊来了这里,那合同也不是我愿意签的,我鬼上身了啊!”
柯澄只当他在狡辩,一脚把他踹开,对中分男说:“这废物我不管了,要杀要剐你们随便!”
话是赌气话,柯澄终究不能放着他弟不管。
眼镜男放话,说如果一个月之内柯澄不拿钱来赎人,他就要带着柯佳到别处去“做生意”了。
柯澄匆匆忙忙赶回了家里,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还是凑不够违约金,只能将父母留下的房子也挂了出去,可时间紧迫,一时也难以变现。
走投无路的柯澄茫然地游荡在街上,眼前熟悉的街巷此刻变得前所未有地陌生。
路口的那棵榆树,老了不少,不及往年枝繁叶茂。
小时候柯佳调皮捣蛋,惹柯澄生气,他就举着小树枝要揍他,两人你追我赶地跑到路口。柯佳借着榆树的遮掩,跟柯澄绕圈,把柯澄气得火冒三丈。
在榆树下站了一会儿,柯澄敲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恹恹地点燃,鞋尖一转方向,往血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