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荔枝,不仅吃不了,连看到也不行。
今天,我在家里冰箱的角落看见了两颗荔枝,鲜艳的红色,果肉饱满,一看就是好品相。
我将它们取出来丢进垃圾桶,荔枝壳的粗粝再次刺痛了我,我反复洗了几次手,还是觉得有一层滑腻的汁液渗进了我的皮肤,怎么也洗不干净。
晚饭时间,我的阴郁还是被敏感的丈夫发现了,他小心地询问我怎么了。
我夹菜的筷子顿了顿,反问他为什么家里会有荔枝。
他瞬间变了脸色,肩膀合了起来,将碗筷放在桌上,嗫喏道:“公司发的,我看品质好想尝尝,就留了几个,其余的都送人了……”
“知道了。”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他,送进嘴里的只有筷子上粘着的几粒白米饭。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几次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肩膀也塌得更厉害了。
我的丈夫就是这样沉默寡言,为人懦弱,外人都不理解我的选择,但我知道,他这样的人,最适合我。
我讨厌荔枝不是天生的,但是注定的。
这从沈佩怀我的时候就能看得出苗头,沈佩喜欢吃荔枝,但我在她肚子里那十个月,她一吃就吐。
虽然如此,小时候我是吃荔枝的,我讨厌的不是荔枝,而是沈时荔。
沈时荔,我的姐姐。
沈佩喜欢荔枝的程度,从她给沈时荔取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以她小学毕业的文化水平,能编出这么文绉绉的几个字,全靠读了不少台湾言情。
到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沈佩已经没有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了,有沈时荔在前,所以她理所当然地给了我这么个名字——沈时枝,荔枝的枝。
我从不这么介绍自己。
我说是树枝的枝。我宁愿做腐朽树枝,也不想做和沈时荔有联系。
我曾经讨厌关于沈时荔的一切,讨厌她那样像乳白色果实一样多汁的女人。
我和沈时荔不是生来就不对付,恰恰相反,八岁以前,我的世界里只有沈时荔,我依赖她胜过世界任何一个人。
由于没有父亲,沈佩又是个甩手掌柜,我和沈时荔一直相依为命。
她只大我两岁,却充当起照顾我的角色。她喂我吃饭,从隔壁樊勇手里抢回我的玩具,是她安慰我沈佩不回来也好,也是她在夜里哄我睡觉。
那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沈时荔,我依赖她胜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深夜,我从床上爬起来,独自泡了一杯热茶,坐在阳台上思考。
沈时荔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最后我确认。
是冯伟光的出现,揭开了沈时荔的伪装。
冯伟光是沈佩的第一任合法丈夫,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和沈时荔那两个不知道在哪的父亲都没有和沈佩结婚。
我和沈时荔不是一个爸爸,她爸据说是某个香港有钱的富商,而我爸,是个该死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只会画画的疯子。
这些都是沈佩的原话。
也许是我那位所谓的父亲伤害刘佩更深,才导致了她之后的堕落以及对我的憎恨。
冯伟光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中学老师,常年穿一件藏青色的衬衫。
他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我的生活会因此天翻地覆。
那天沈时荔牵着我的手,我躲在她的背后,冯伟光弯下腰朝我伸出手,厚厚的眼镜后面一双鱼泡眼盯着我,我没有伸手,是沈时荔把葱白的手指搭在了男人的手心里。
我抬头看了沈时荔一眼,我想就是从那一眼之后,沈时荔就变了。
冯伟光来了之后,沈佩不再夜不归宿,她好像突然拿了贤妻良母的剧本,开始洗手作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