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苏没来由地,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不过是普通风寒而已,师父你不需要那样紧张。”
中秋过后,不知怎地,一向康健无病的秋岱,却在这日忽然患上风寒,一连卧床几日,虽说病状不算严重,但这好转起来的速率却实在太慢。
秋岱喝起药来要比裴苏爽快许多,任是那药汁漆黑又浓稠一片,他也眉头都不皱地一饮而尽。
秋岱怕将病气过到裴苏身上,毕竟师父前阵子才堪堪病愈,因此他不让裴苏过多近身,言语之间也尽量将口唇掩了些。
尽管他眼中满是对裴苏的亲近,也难掩想要上前将裴苏拥进怀中温存片刻的渴望。
徒弟的心境十分乐观,而那个做师父的,虽然这时面上依旧没有显山露水,心中却是思绪烦杂。
如若那不是寻常病痛呢……
裴苏忽然想起岁离开之前,对他留下的那些话来。
他再次紧张起来,心脏在胸膛中砰砰直跳。
前路到底如何,即便是只让他占得半卦也好。
抱着一丝碰运气的态度,裴苏自袖中翻出那两枚铜钱,于深呼吸之间缓缓闭上眼,意图追寻卦脉的痕迹。
数息后,裴苏缓缓摊开手掌。
手心只余从中碎裂而开的铜钱碎片。
这是大凶预兆。
“秋岱。”
裴苏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握紧衣袖,手心渗着湿冷的汗滴,他斟酌半晌,忽然低声开口。
“师父这些日子带你暂且先去别的地方避一避,我们需要离开村子……”
世间气运,卦象吉凶与地势风水有着很大关联,这时连那两枚铜钱都不祥一般碎裂,裴苏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带着秋岱离开,避往别处,或许能以此逆转大凶之象。
只是正在这时,那个只曾出现在梦境之中的,冰冷又带着令人胆寒意味的声音,紧接着裴苏的语句缓缓反问道。
“哦?你想到哪里去呢,不如也向我告知一声,如何?”
几息之内,室内四下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听见这个声音,裴苏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内奔流的血液都像是忽然被阻滞住了一般,心脏在胸腔之内疯狂震响着,明明自己在这时还处于门窗紧闭的室内,耳畔却像是拂过了来自地府的冷风一般。
他甚至僵在原地,连扭转过头去的勇气也没有。
现实非同于朦胧的梦境,那四散而出,弥漫在整间室内的魔气,没有放过一丝一毫侵吞着裴苏那副肉体凡胎的机会。
冰冷又刺痛的感觉,占据于整个身子。
闻延寒知道凡人脆弱,便是连魔气威压太大,都可能径直将他们杀死,因此,在这时也收敛不少魔气。
只是裴苏本就内里亏空的身子,仅仅沾染那么一些魔气,都被折磨得顿时脸色苍白,像是下一刻就要原地昏死过去。
冰冷的手指掰过他的下巴,那猩红的瞳仁看上去安静而内敛,只是饶有兴致地将这具脆弱的身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你为何不愿同我对视,是感到心虚了么?我的好师兄。”
闻延寒眉梢一挑,俊朗的面庞之上绽放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我们也有好些年未曾见面了,你应当表现出更欢喜的模样才是,将这些年在人间的见闻都同我说说如何?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以至于无关的那些东西……”
他话还没有说完,秋岱便忍着魔气侵蚀的身躯,强行披衣下床,“啪”地一声,拂过闻延寒的手指。
这同样脆弱的凡人,选择挡在裴苏面前。
虽然秋岱并不识得这悄然无息便出现在室内的陌生男人,但从他对裴苏的称呼为“师兄”,两人之间那诡异的气氛与举止,甚至是这空气中流动的肃杀之气……每一样都让秋岱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安。
这应该是裴苏在梦中也要流着泪,喃喃喊出名字的那位“小寒”。
闻延寒甚至,应该不是凡人。
这么多年以来,为何裴苏的样貌从未衰老,又为何他的过往像是隐藏着无数秘密,秋岱终于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