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恢宏不凡的天子殿上,不知为何,此刻寂静得落针可闻,连同那殿中摆放的原本流光四溢的数样藏品,也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死气。
皇帝静静端坐在龙椅中,那副样子状似威严华贵,他的身子却是动弹不得,脸色也惊骇得吓人,这位帝王的额角已隐隐滑落豆大的汗珠,紧绷在扶手处的手指更是筛糠一般颤抖着。
闻延寒正神色轻松地踱步闲晃在这凡人的殿堂之上,并饶有兴致地驻足在一座玉雕摆件之前。
不论怎样罕见的金银玉器,在仙修与魔修眼里,也仅仅是毫无仙气的几堆废品。
不过,人间工匠虽只有一副肉体凡胎,但那代代相传的手艺倒也来得精巧,这条龙口中衔着一颗可来回活动的莹润玉珠,黄豆般细小的珠粒被尖牙阻拦,吐不出龙口,这藏品竟是匠人从一整块玉料中雕琢而成。
魔主修长冰冷的手指只是轻轻贴上龙身,这座玉雕便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粉末。
紧接着,那一旁缀满了金制叶片的月桂赐福树、浮云雕的金嵌玉香炉、珍珠玛瑙珊瑚手串……也一并随着闻延寒的视线所至,碎裂成了旁人都全然无法辨认的样子。
这些粉末并未散落在地,反倒是高高浮起,凝聚在殿堂之上,它们逐渐扭曲后又呈现不同的密度散开,仿佛形成了一副难以言喻的画卷。
画面中央是一条真龙。
可那金色的龙身不知怎地,竟被一道黑气从中折断,这黑气每当侵蚀过龙身一次,便会翻腾着再次扩大自己的领域范围,直到耀眼的金光逐渐暗淡下去。
画卷演变到这个地步,那坐上的帝王早已变作了脸色惨白的样子。
“呵……”
闻延寒见他那窝囊模样,嘲讽一般笑着,广袖轻拂,抬手将那细碎的粉末一一归位,恢复成原本珍贵的藏品。
只余那真龙玉雕,依旧不见踪影。
“我听闻上一任魔主二十年前同你谈了条件,他负责出手扭转世间福泽吉凶,更改继位帝王人选,这么说来,你又许了他什么?。”
堕魔之人,越是修为高深,便越像百足之虫那般,死而不僵。
上任魔主不过闻延寒手下败将,一朝遭他斩杀却并未烟消云散,反倒留了残余魔气脱逃而出,龟缩于某处隐秘洞府,继续依赖着某种灵力源泉,不住吞噬滋养自身。
狡兔三窟,闻延寒也是近日才得以寻见那处真正洞府,将其魂飞湮灭,本以为此人应当是在机缘条件下得了什么法宝,但他循着灵力的源头追溯而来,竟是一路落在灵气稀薄的凡人界。
凡间帝王想必也无法弄懂,怎地不过短短二十余载,高强震世的魔主便无声无息换了人选,而今日这位骤然出现在殿上的魔修一身肃杀死气,想必功法修行也要远远凌驾于前任魔主之上。
任是那帝王再得真龙之气庇佑,他也横竖不过一介凡人,不论寿数还是修为,在闻延寒面前,都形同蝼蚁。
他牙关处瑟缩着,不住发出“咔咔”的响声,显然是在惊吓之中早已颜面尽失,吞吐着结巴了许久,才缓缓自口中冒出几个字。
“魂……用的是魂……祭……”
凡界活祭,皆是以杀戮手段献出活人性命,以此术法祭天,换取报偿。
旱年颗粒无收,民间求雨便多为活祭。
魔修所钻研而出的魂祭在这活祭之上,还要以阴界炼狱魂锁缚住死者生灵,使得那魂魄七七四十九日无可逃脱,终日经受锁链直接灼伤魂魄的苦难折磨,四十九日祭成之时,魂飞魄散,魂祭便取了那些魂魄消逝之前最为深重愤恨的怨气。
前任魔主用那魂祭所得的精纯怨气斩断了真龙命脉,并以此滋养自身魔体,只可惜功法还未大成,便被闻延寒无情斩杀。
得到帝王的准确答案以后,闻延寒面上是早已了然的神色。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