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壹都这么说了,席箐没有理由不答应。幸好席箐穿了风衣,裙子烂了没关系,外面套上风衣,捆紧就好。在车上做得不得劲又筋疲力尽,周海壹踩油门的势头都泛虚,他们趁夜来又趁夜走。
之前花了二十分钟搜索,C市附近哪里有看日出的好地方,无一不说市内的几个滨湖公园特别好,可周海壹又不想下车,下车了也不好就这样露面,最后只能选了市外的一处阔湖,不算是景点,想来几乎不会有人,最多最多有钓鱼客。
席箐摘了假发,纸巾擦干净脸,周海壹问他,有没有在车上准备更换的衣服,席箐没出声,那就是没准备了。
“席箐,我怀疑你前些年是被憋坏了,角色扮演、车震、没有更换的衣服……你哪天出去裸奔我都不意外。”周海壹打着方向盘说道。
谁能知道这么漂亮的人竟然这么野的?反正周海壹想不通。
“你可以把衬衫脱下来给我穿,反正你还有一件防弹背心。”席箐从善如流道。
周海壹当然不认,让席箐不要说骚话影响他开车。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周海壹让席箐连蓝牙音响,结果席箐的歌单大多是古典纯音乐,本来是想醒神,结果周海壹听几耳朵就觉得更困了,只能让他别放。他们出城前,周海壹以做爱太消耗体力为理由,买了一纸袋的麦当劳,这样他们在湖边守日出的时候至少不会饿。
“周海壹,你还记得我们那年在海滨步道上迷路吗?”
席箐怕周海壹睡着,只能陪他聊天。现在仍是深夜,凌晨三四点正是高速上行车最少的时候,就连大货车都在这个时刻选择进服务区小眠一会儿。
“当然记得啊,我这辈子还没碰见过那么离奇的事……不对,今年碰到了,哈哈。那就是今年之前我还没碰见过那么离奇的事。好端端的,只有一条路,怎么会迷路?明明原路返回就行了。”
席箐说:“之后我们再也没去过。说不定真的只是没修好而已。”
那年两人都是十四岁,暑热即将消散的那年秋天,两人循着新修的滨海公园的步道走,比沙滩高一些,比公路又低一些,不论涨潮还是退潮都影响不了的这么一条步道。他们刚考上同一所高中,省重点中的最重点,光环的名校,穿着校服都像是炫耀。高一还可以享有正常周末,周五晚上便没有晚自习。他们从校门口坐公交,倒了两班才到海滨公园。旁人家在吃晚饭的时刻了,席箐和周海壹就像两个野孩子,斜背着书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新修的步道,聊天,什么都聊,连海风也热热的,席卷着最细微的沙粒与盐粒,拌进他们的发丝里。夕阳并不在海的这一侧落下,红日朝的是陆上这一头缓缓西沉,海面只是淡淡地紫了,人人说最昂贵的、人工的、合成的紫色,幻化成光的时候倒是毫不吝啬。
他们循着步道走,从繁华闹市下到海滨公园的入口,沿着海边一路上行,渐渐行人就少了,道左的建筑也少了,树开始变多,可想这公园一定是有范围的,不会是无限大,但就这样走向人声消寂之处,对两位少年是解脱。安静的、粗糙的褚红步道,紫红晚天,席箐不说席明远怎么把赵妍丹气回了娘家,那是这么多年来赵妍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经把离婚当做选项,周海壹不说周铭是怎么赌到他们已经回不去旧房子,周辛楣带着周海壹出来租房,告诉周海壹不要接触周铭。席箐走在前头,周海壹走在后头,垂下的双手自然晃动,周海壹想去牵他。当然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们当时走了一个多钟头?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感觉我们都走到另一个市去了。要不是突然出现那座山,我们可能真就继续走下去。”周海壹搔了搔脸侧,“那叫什么,离家出走?我们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五离家出走了。”
“真的有人会像我们这样,沿着一条道走,就一定要走到尾吗?”席箐问道,“政府为什么要修那么长而无用的路?尽头却是一座孤山。”
“不该是孤山吧,说不定现在去看,山上已经修了寺庙之类的。顺着步道,再修一圈天梯上去,妥妥的新景点。”
席箐说:“我记得那山里有一座海水冲蚀的山洞,我们还差点就走进去了。”
周海壹也记得,他冷不丁说道:“其实真的应该走进去看看的,我到现在偶尔还会梦到那座山洞,黑漆漆,像有引力一样,诱惑人往里头走。”
“这么多年没听过有谁在那附近失踪。说不定真的能去。”
“那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吧。”
周海壹目不斜视,席箐却要把周海壹的脸盯穿了。半晌,席箐开口:“你真的是个很坦荡的人,周海壹。跟你在一起,好像什么决定都能做。”
“你这是在夸我吗?”周海壹笑道。
“想一想,你比我大半岁,能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周海壹空出右手推了席箐一把,“是,我大你半岁,就应该什么都让着你,什么都陪着你,给你加油鼓劲,帮你做决策,当你好朋友,再当你男朋友……你怎么这么能占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