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尚且年幼的孩子,如何担得起一家子的人命呢?他幼年时的第一个好友,被他亲手扼杀,火烧的那么大,把少女娇笑的脸庞和春日嫩红的花朵一同焚烧殆尽。
从那回之后,闻瑾便是变了一个人,一改以往的用功,每日除了玩闹就是偷跑出去。
再涨些年纪,便日日流连烟花楼,皇帝斥责了好几次,他依旧我行我素。某次姚贵妃气得恼了,怒斥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闻瑾轻笑,问她:“额娘又生气了吗,这回要弄死谁?现在可没有了许家,额娘要不杀了我吧,不然派人去烧了烟花楼?”
姚贵妃气得横眉直竖,娇媚的脸变得十分扭曲,她声音尖锐:“你如此不争气,你父皇若是怪罪下来,你以为你有命活吗?!”
闻瑾冷眼看她:“早晚都会死,那晚就该烧死我。”
姚贵妃气得发抖,直接让人把他赶了出去。闻瑾策马出宫,正是暮春时节,外面天气阴沉沉的,他骑着马不管不顾地跑,跑出了城门,在平野上驰骋。
随着几声闷雷,雨点倾盆而下,密集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闭着眼睛大笑:“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一错误终生!!一错误终生啊!!!”
他的头发,衣裳都被湿透,整个人似乎是喝醉了一般,在雨中吟唱:“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马在雨中奔跑,他在马背上颠簸摇晃,这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癫狂,脸上流下的不止雨水,更混杂着泪水,远处的山峦在水雾中若隐若现,他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下去:“这场雨,来得,太迟了。”
马儿发了性子,他被重重地跌了下去,全身都疼,像是那夜被扔出去一般疼,他躺在草地,冰冷的雨水一遍遍冲刷他的全身。
他期待着,期待着会有个小姑娘再笑着拉起他,打趣他,同她一起在春日中奔跑。
春花谢了,春天走了,那段日子像是只开一瞬的花,惊艳了闻瑾一个春日,便匆匆地离去了。
闻瑾静静躺着,雨声嘈杂,他的耳膜被雨滴落下的声音敲击,闻瑾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刀,解脱一般笑了:“我如何才能赎清我的罪孽呢,唯有一死吧。”
雨水顺着刀刃滴落下来,把锋利的刀刃冲洗的一尘不染。
他闭着眼睛,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凉意让他打了个颤,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何罪之有?”
刀刃陡然落地,掉在雨点之中,并未发出声响。闻瑾转过头,一青年负手而立,一手撑伞,身穿青色长袍,十分无奈地看着他。
他长了些年纪了,面容变得更加立体清晰,比起他们初见时更添肃严。
“同你说过的,没人怪你。”
闻瑾踉跄两下,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却是怎么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许竹的面前。
他怕许竹听不清他的话,他声音颤抖,在雨中拉住了青色袍子的衣角:“许先生,我,我如何能,如何能忘记啊!”
许竹蹲下身,像幼时一般,摸了摸他的头:“即是叫我先生了,以后便跟着我学习吧。”
“先生......”闻瑾抬头望着他。
许竹笑,“我在这世间,还有未完成的事,还有需要挂心的人。你若想为我做些什么,便跟着我吧。”
“我,我愧对于您啊!”
“今日,只当你死了。以后,我便唤你,顾元。”
雨中的油纸伞歪斜,罩住了闻瑾的头顶。
外面雨还在下,但闻瑾不会被淋到了。
“此后我便将大皇子顽劣不堪的名号延续下去,在城中找了个新身份,作为朝臣游走在朝堂之中。这些年我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但我不想争什么皇位,那也不是我该走的路。”
闻止川听完,沉默了一小会,问:“那你与我们见面,也是许先生安排的吗?”
“不,我本该来见你们。”闻瑾说,“改朝换代是必然的,这次是由你们主导。我注定是要退下,帮助完你们,我与皇缘便是彻底切断,我会离开这里。”
“去找许先生吗?”闻止川问。
“不,我去找春天。”闻瑾笑笑。
钟成允问:“你能帮我们什么?”
闻瑾站起身,从床榻底下取出一张图纸,平铺在桌子上。皇城地图清晰地展开在众人面前,闻瑾目光深沉,说:“帮你们打开新的史册。”
皇宫里,一个十岁有余的小男孩正在书房写字,一笔一划写得端正又有力,仿佛写下什么都不会再改变一样。一个长相温和的女人走进来,轻唤了一声男孩:“观远啊。”
闻廖抬头,就看到了身着深绿色华袍的淑贵妃。他放下笔,唤了声:“额娘。”
淑贵妃浅浅一笑,脸颊两旁显出两个酒窝,但在看到他写的东西时却是愣了下:“观远在写史册?”
闻廖把东西收起来:“胡乱写着罢了,额娘来可有什么事?”
淑贵妃上前两步,柳眉微蹙:“观远,如今你是宫中唯一可以得到重用的皇子了。不要整日闷在书房中研究那些沉闷的历史,多与朝中大臣走动。你父皇身子越来越不好,你可不能似你的哥哥们那般。”
闻廖在淑贵妃殷切的目光中却是摇了摇头:“额娘,我天资不聪颖,远不及皇兄们。”
淑贵妃有些恼怒:“不及又怎样,你父皇现在只剩你一个懂事的皇子了,不是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