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会议室内除了简玬和塞尔斯的表情依旧如常,其他虫族都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寂。
三年前,在简玬完全没有彻底催眠这批虫族的时候,也直接把咖啡倒在了其中一个倒霉蛋头上。
对方愤怒地咆哮,而他的笑声比对方更为尖锐刺耳。
他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
又或者他比谁都清楚后果,但他毫不在意。
在这间会议室之外,股东们开着豪车,受到其他虫族尊敬,很正常,很理所当然。
在会议室内——或如果简玬想玩,随时随地,他们都是被从循规蹈矩的生活中扯出来的个体,背离了“本应如此”的规矩,他们不再是备受尊敬的上等虫族,不再是桌前发号施令的股东,不是和一个个集体相互连接的存在。
他们接受了本该不可理喻的选择,不再遵守集群生活的任何规矩,成为行为反常的个体。
这世界上有三种虫族的选择可能会出错:一种不知道会错误的存在而笃信自己的选择,一种接受了不可预估的风险,一种清楚利益得失却偏要照着错误的轨迹前行。
简玬是最后一种:他打碎一切规矩,他质疑一切真理,他把伪善者送上绞刑架,把真善者踹入坟地里。
塞尔斯没有被定格,他沉静地看着这一切,也看着简玬。
这并不是出于简玬的意愿:他控制不了塞尔斯,就算塞尔斯在昨天晚上和他讲清楚了那身纹身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也根本无法控制塞尔斯。
所以塞尔斯会神志清醒地看着简玬犯错。
他伸出手,朝着简玬,问了一声:“要下来吗?”
塞尔斯的声音很低,话语相当简短。那双灰蓝色的眸子就望着简玬,看不出任何责备之意。
“塞尔斯,他们总是会一遍遍地循环,这场会议开过无数次了。”简玬蹲在塞尔斯面前,开口。
他说的话当然是不准确的,每次会议的时间、主题、内容、环节都并不一样,甚至天差地别,但简玬认为它们是一致的,他的话语中就呈现出某种抽象的怪异。
塞尔斯点点头,没有试图纠正任何东西。
简玬的性格像只特立独行的猫科动物,拒绝群居,作息反常,摘下面具时躲避关注,无论对方是贫穷或富贵,简玬都会平等地讨厌所有虫族。
塞尔斯在抚养简玬的数年间只遵循一个原则,不逾矩,不过问,不评论,只提供支持。
身为简玬的监护人,他清楚简玬的过往,也能接受这种外人眼中的怪异。
或者可以这么说,简玬的一系列行为在塞尔斯眼里根本无法被称作怪异——那其实很可爱,而且相当地可爱。
但塞尔斯不太擅长表达这些。
简玬抓住塞尔斯的手。
有的时候,简玬也会主动地贴近温度舒适的家伙。
塞尔斯的手掌宽厚而温暖,简玬的整只手却极为冰冷。
他紧紧抓着塞尔斯的手,踩进对方厚实宽广的怀里,再屈膝坐在塞尔斯身上,和塞尔斯平视。
他就这么和塞尔斯靠得极近,如果此刻用于描绘场面的文字更柔软一些,应当会描写两个人交错的呼吸或相触时的温度,但其实没有。
简玬只是在想塞尔斯的肌肉和骨架有点硬邦邦的,硌得他有点难受。
“塞尔斯,你的心跳速度加快了,一分钟加快了三十次。”简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叙述着一个事实。
他的手抚摸上塞尔斯的头,深灰色的寸头有点扎手。
简玬看着电子终端上的信息,继续开口:“你有一部分大脑区域比往常更加活跃。”
“但你此刻分泌的是催产素而不是多巴胺。”
简玬相当多时候和一段加载在特殊肉体里的程序真的没什么区别。
有观察就反馈,有目的就动手。
没有意识,没有情绪,没有和谁较为紧密的社会关系,什么也没有。
这个场景其实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
十年前,还是一个孩子的简玬窝在养父的怀里,声音更加软糯,一双清澈的血瞳望着塞尔斯,说着相似的话。
——不过那时候简玬毕竟还是个孩子,他会让塞尔斯抱抱他。简玬会让塞尔斯握住他的手,捂热它们,然后惊奇地说塞尔斯的手很温暖。
而现在的简玬……
他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就迅速地跳下了椅子,也没有多在塞尔斯怀中停留。
简玬的手裹着皮革手套,足以恒温,他不会像数年前那样再去把双手放在塞尔斯的手里,也不会再去把塞尔斯叫得更亲密。
他的世界被自己藏住了,甚至会将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塞尔斯拒之门外。
塞尔斯养育了简玬二十年,他看得明白。
简玬打了个响指,走出会议室的大门。
董事会的虫族这才从呆滞中恢复过来,惊魂未定,仍强撑着自己在族群面前的面子恢复原来的社会秩序。
塞尔斯罕见地转了半身,看着那个渐渐没入黑暗中的背影,沉默着,没有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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