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的是,茨木现身剧组之后,关于他从“洞”里出来的传言就戛然而止了。最初讨论这件事的那几个群演也都矢口否认,并断言是山童听岔了意思。
不过对山童来说,他人怎么传已经不再重要,毕竟,他亲眼看见的那些离奇怪事不会有假,茨木和酒吞也从不在他面前隐藏什么。
山童只用了两个星期就跟茨木和酒吞熟络了起来,他发现这两个人也并非时时刻刻像谜一样。
茨木那天跳海边悬崖的举动只发生了那一回,此后,酒吞的出场方式跟普通人再没有区别——或许严格来说,财力的段位上是有差距的,毕竟他在居酒屋藏了十几瓶古董威士忌,座驾也是价值不菲的款式。
酒吞每天来接茨木的时候都出现在后座,他把司机身旁的副驾驶慷慨地留给了山童,因为后座是二人的私密空间。
他跟茨木黏在一起的时间永远不够多。
酒吞扑面而来的占有欲几乎化实出可触可见的轮廓,山童看着他们,每每会想起那天茨木被冰冷的海水下无数赤红的触须包裹缠紧的画面。
可酒吞这家伙不仅财力雄厚,感情运也好得出奇,他对茨木执念颇深,茨木对他也从不躲闪,还总是主动地回应上去。
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住在一条荒凉的公路旁边的一栋两层小楼里。
那条公路是临近镇子之间的主路,平常经过的车却不多,附近最热闹的反而是一条颇有年代感的殡葬用品小街,可让它出名的又不是祖祖辈辈卖棺材和花圈的店铺,而是突兀地开在小街上的一家制香铺子。
说突兀,是因店主人一不卖廉价的快销香品,二不供寻常的祭祀所用,只做高端的私人定制线香。它甚至紧邻着隔壁的传统香烛店,却与对方各司其职。
茨木带着山童到家之前,顺道去看了看这家小有名气的制香铺子。
还没进店,就见靠门的位置围了一圈人。从攒动的人头之间看进去,只见男店主正在专注地研磨香粉。那是一个三十岁出头形容干练的男人,举手投足间有股沉稳之气,一双暗蓝色的混血瞳孔赋予他一种独到的魅力。或许正因如此,即便他不与客人过多交流,也引来一众顾客的围观,甚至有人偷偷举起手机拍照。
柜台里的女店主却是截然不同的。她是这家店真正的主理人,香品研发、与客人沟通灵感这些统统是她的工作。
茨木和山童经过的时候,女人正斜倚着柜台,用平静醇熟的声音向定制香品的客人传递自己的理念:
“被气味隔开的场域,可以理解成两个不同的‘世界’,它们彼此可以相通,共用的制香基调就扮演着这扇相通的‘门’。所以说,您如果跟先生感情和睦又各有独立的生活节奏,居家用香不妨在同一个基调上根据各自的喜好做出两个款式。”
“……看来我之前的共用熏香的想法还是草率了啊。”对面的女孩听懂了她的话,只不过看上去依然有几分失望。
女店主微微一笑,用提示的口吻问她:“再亲密的人,看待世界的角度也是各自不同的,对不对?不过也正是180度相对的视角,才能从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茨木听见这话时,步伐顿了顿,唇角浮现出一抹淡笑。其实今天来到这家店,说是顺路,却并不然。
剧组的好几位年轻化妆师都曾提起过这家店,也给茨木看过店主夫妇工作时被抓拍的照片。
茨木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自由意识散发出来的灵魂气息。
以这种方式重逢质和空,再好不过。茨木来时,原本准备好了自己欠着空的那个答案,听完空自己说出的话,他却知道什么都是多余、打搅也没有必要了。
他们正岁月静好地开始自己真正的重生。
“看来今天回家能给挚友一个满意的交代了。”跨出店门的时候,茨木这样说道。
他扭头朝隔壁香烛店的田中先生问了声“午安”,便领着山童踏上了往家的路。
头一回拜访茨木的家,山童着实吓了一跳。这一跳里一半来自反差,另一半,则是山童把这儿错认成了自己从前住的地方——他冒出念头的时候像被什么给魇住了,努力回想了半天,却分明记得自己从不会租这种偏僻的房子。
把山童从荒诞的感觉里硬拽出来的是院子的格局——他看清小楼朝向的时候,自动联想到了一个名为“风水”的概念。
这个词最初来自考古系的年轻教授安倍晴明。他近十年都在收集和归纳被“洞”传输来的书籍、数据盘甚至是人的记忆,并由此勾勒出了洞背后宏大的“过去文明”。据他说,“过去文明”的人类多数对阴灵一无所知,而那些有着天生灵视、灵觉的少数人发明出了“阴阳术”和“风水术”,其中许多部分对于当今文明依旧有着重大意义。
山童上过他的公开课,也记得一些“风水术”里常见的说法。譬如,茨木的这栋房子从大门的朝向和布局来看,就是所谓的凶宅。
不过晴明老师同时说过,有一类人天生就能镇住凶宅。山童觉得,面前的酒吞和茨木估计就是一对活样本。
他二人住在凶宅里过得岁月静好,客房在一楼,背后是两间仓库,一间放着健身器械和烧烤装备,另一间用来停车,二楼的走廊左右各有一个套间,左边是两人的爱巢,右边则改造成了纳凉的和室跟巨大的浴池,落地窗就在浴池旁边,泡着澡就能欣赏到月色和群星。
屋里屋外都种着生机勃勃的植物,还养了不少宠物。除了之前见过的地狱犬外,山童今天又见到了两个毛团似的小家伙。
比起宠物猫狗,它们更像是异能卓越的人类小孩,只不过长着迷惑性的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