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片场,忙碌的节奏铺天盖地而来,山童和茨木都没来得及交流更多。
今天这场戏是女主角被寄生于空气的怪物劫持的桥段,由于怪物的角色头一回登场,妆造、道具和灯光都需要反复磨合,高桥导演才执意把美术师喊来了现场。
群演们是从本地一家灵异体验馆请来的半职业演员,足足二十多人把本就不大的化妆间挤得密不透风。
山童这边稍稍空下来,也忍不住站在化妆间门口张望,怪物的设定听来是对美术师极有挑战的难题,他很好奇“洞”里来的茨木会怎么解决它。
不多时,完妆的演员们就走了出来。
他们身披特殊的镜面布料制成的“长裙”,头发和脸上也包裹着破碎的金属镜箔,站在杂乱的废墟场景里,凭借一身镜面反射就成功地与环境融为了一体。
这一幕,毫不意外地把山童震住了。
灯光还没辅助上来,剧本里描写的融入空气里的悬浮感和四周支离破碎的扭曲就都完美地浮现出来,这位养着地狱犬做宠物的美术师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茨木的造型思路有种脱离现实的神秘美感,由他创作出来的幻想生物又逼真得好像他亲眼见过一样。
往后的小半天,茨木自始至终投入地指导灯光、布景和群演走位。
从外形上看,群演似乎抢光了只穿着破旧白裙的女主角的风头,但他们一虚一实的极端反差恰恰把气氛推到浓处。拍到关键的一组镜头,女主角的演技爆发出来,颤抖的绝望尖叫和拼命踢蹬的双腿让在场所有人汗毛倒竖……
直到收工的时候,山童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当中。他愈发相信了茨木是被“洞”传送过来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传奇人物。
“你一会儿直接回学校么?”正当山童投入地想着,茨木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山童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我,我不急啊!”忙乱中,他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句。
“晚上一起吃饭?我去附近车站接个人,很快。”茨木竟主动发出了邀请。
他一面说着,一面背起随身的包。他的包里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叽叽呜呜地叫了两声。
山童也像是被装进包里一样,无法拒绝这个邀请。
片场所在的位置距离海岸线只有一百来米,茨木说的车站就建在海边的矮坡上,毗邻着一处陡峭的悬崖。
二人来到车站外,只见一辆电车正徐徐启动离开。
“他到了吗?”山童盯着电车问茨木。
“他不会在电车上。”茨木却说。
他也顺着他的话意没有走进车站,而是把背包丢在路边的花坛上,径直朝着无人的悬崖走去。
月光洒在茨木身后纯白的发丝上,朦胧的光晕隐约泛起斑斓的色彩。
“喂,你干什么——”夜色中,山童的惊叫陡然响起。
悬崖边的茨木突然张开双臂,毫无转圜地朝后一仰。
山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朝悬崖下一看,只见裹着长风衣的身影飞速砸向水面,后背砰然没入冰冷的海浪。
就在这时,海中翻起一片幽邃的暗影,从八面四方涌来。
暗影的轮廓是一群血红的触手,粗细交织,数不清数量,根本不像任何已知生物身上的部分,化实的形状更不可能是幽灵亡魂。
莫非,是“洞”那头的存在么?!山童大惊失色。
而掉下去的茨木早已经被裹缠全身,祂们粗暴地将他拖拽下去,直到那张俊俏的面孔也淹没在深海的黑暗里。
山童急忙转身,沿着矮坡小跑下去。
他绕到离悬崖最近的沙滩上,试图喊人帮忙。可这一带荒落得很,唯有海潮空洞的声响对着一片死寂的月色。
连高悬的圆月也是如血的赤红。
忽然间,血月的光晕破开了一道口子。山童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他从浪潮深处走来,长发束在脑后,像一团火,又像是月色染上的光泽。
山童刚想喊他救人,却见他肩上已经扛了一个人。
三声嘹亮的犬吠从背后响起。山童一回头,就见那只被唤作“鬼葫芦”的地狱犬朝着海岸狂奔过来。它径直冲向翻卷的潮头,对着远方的身影欢快地摇着尾巴。
直到那身影离得近了,山童才终于看清楚,伏在他肩上的居然正是茨木。
想来,这就是茨木到今晚要接的人了。
面前的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不可言说的离奇隐秘。他明明是从海中上岸,整肃的皮夹克和黑色的内衫却都是干爽的,只有赤红的发梢滴着水,映着红月的光晕如同未干的血迹,而趴在他肩头的茨木,身上更是不见一处湿润。
红发男人放下茨木,当着山童的面,在那张俊朗的脸上落下一个温柔的浅吻。
他浑身散发的气息明明像冰冷的海浪下那些危险的暗红触须,锋利、未知且嗜血,可朝着茨木的时候,却仿佛把冷硬的锋芒碎成了一把细不可见的针尖,恨不得将每个毛孔撩拨一遍。
山童盯着他看的时候,男人也发现了山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