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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囚】洒酽春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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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歌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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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Alpha接住了。阿尔瓦单臂转过她,皱着眉解下披风,把厚重的衣料捂在安沾着火焰肩膀和前胸,既是灭火也是遮挡,“不要贸然行动,我来。”

他把女孩交给一边的狱卒,几步上前,对准锁舌,提膝狠狠一脚!

两扇摇摇欲坠的铁门直接七扭八歪地朝两边摔开,扬起的火粒像是星星那样飞舞到半空。眼看阿尔瓦就要直接往里走,安忍着剧痛捂紧披风,嘶哑出声,“保护典狱长!”

底层牢房里只有箱状床是可燃物。万一Omega足够幸运,万一他贴在墙角,万一致命的浓烟没有灌进他的屋子、万一……

……。

阿尔瓦沉眸,脚步顿住了。

席卷的烈火擦着典狱长的衣角席卷而来,吸一口能把人气管烫熟的热气从牢狱里源源不绝地涌到塔耳塔洛斯寒冷的天幕中。Alpha再是身姿高挑,立在吞没了监牢的滚滚火舌前也不过是尘渺的凡人。那截锁链的钥匙还挂在他腰间。倘若锁住的是脚是手,小孩心肠一狠,断了也能逃命……自己偏偏把那锁拷锁在了卢卡斯的脖颈上!

“洛伦兹典狱长!!!”

浓烟如沸,木焦铁红。侍女帮安系好披风,拉着她就要往远处的屋里回——只那一下大人的衣服就被烤焦了。烫得皮开肉绽的、白花花胸脯从漆黑的布料里露出来,必须回去上药——安却执拗地拨开她们的手,只是吩咐其中一个帮自己拿一件外套来,“前面太危险了,洛伦兹阁下,请让我再试一——”

深蓝色的影子像是被火焰吞没那样蓦地消失在牢狱门口。安恍惚一下,往后退了退,被人扶住了。

“大人、接下来……”

狱卒们六神无主,一边运水洒雪妄图扑火一边等候女孩的指示。谁不知道里面那位囚犯和典狱长的关系?这场火这样大,里面的人怕是早就成了焦尸一具。典狱长视Omega为妻为宝,如今出了这种事——保不准想不开,是去和人家殉情了!

安怎么不知道这群人怎么想?女孩后槽牙咬得死紧,电光火石间明白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长叹一口气:

“继续灭火。”

卢卡感觉在自己被什么东西推搡着往前跑。

他下意识摸上脖颈,没摸到阿尔瓦给他栓上来的那根链子——Omega用余光看到自己身上漂亮的领带和花纹繁复的手工戗驳领。他穿的很漂亮,但他依旧在跑。他之所以这样逃跑是因为女佣和仆人们大喊巴尔萨克少爷您快逃。他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他一开始是跟着人群跑,但队伍中有人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和他交汇的一瞬间惊叫一声,然后他被七手八脚地推搡了出来。他的头发乱了,他的辫绳松松垮垮的坠在狼狈的发尾,一拨人撞过来,把他撞得晕头转向;他还没立稳,又有人猛地踩到他脚上。卢卡想要停下,但他不知道该停在哪。昔日熟悉的长辈嘶哑着嗓子,怒目圆睁,“你老师是旧党的人——他把我们全骗了!”

巨大的惊诧和绝望蔓上心头,卢卡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被远处扑来的一小支队伍踩在马蹄下,看他工整的学院制服被踏上泥灰,最后看他被一枪打中脑袋。Omega喉咙滚动,他在奔跑中茫然地四下环顾,他想喊发生什么、这是哪、我在干什么、你说什么、谁是我的老师、什么意思——

他听到女人在哭。

不是家里的女仆此起彼伏的哭声。他被这熟悉的哭声震得一愣,眼眶突兀一酸。

习惯先于头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听到那个少年的声音,这两个本就是一个声音,他就是那个少年。他猛地扭过头去,发疯般奔向那个白色的宅子,他看见了被军马和铁蹄蹂躏得乱七八糟的王妃月季,薰衣草灯环的碎片堆在墙角。他越跑越熟悉,他像是回家那样跃上台阶,声线惶然到尖利:

“妈妈——!”

士兵们闯进女人生前住过的卧室,用长枪和刀刃刺破天鹅绒被褥,把她的照片扔进火堆里——烧到一半时折返而来的卢卡斯扑进来。小孩身上遍布伤口和灰尘,狼狈不堪地拦在妈妈的衣柜前,他只有这个了,他只剩这个了。剧烈的恐惧和即将失去母亲遗物的惊悸让他的声线不自觉带上了凄悲的哀求,“滚、住手——!!”

士兵们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笑着看他。

卢卡无措地打个冷颤。巨大的热量惊得他朝后看去。衣柜无火自焚熊熊燃烧起来,里面轻盈的裙摆和纱巾当着他的面被闪闪发亮的火焰吞没,卷成一片漆黑的焦色。恍惚间身后崩倒之声不绝于耳,木梁噼啪,更大的火焰从天上从四周围过来,他的眼泪被蒸发了,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立在那里。他心说我要活下去,我要替妈妈活下去,我要去问问那个人。我要问问他为什么骗我,我要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他是爱我的,他不会背叛我的,他不会让我被欺负——

他曾被一道人影搂在怀里。淡金的、湿漉漉的卷发几乎贴上他的睫毛,他看见那道人影湿润的双眼和漂亮的脸,他的声线低沉、优雅,醇磁如大提琴,“……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

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

他喃喃着。觉得在塔耳塔洛斯那场暴乱里留下的伤口那样疼。

……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

啊、呀。

……原来你这样舍不得他。

……那、那我呢?

卢卡头发披散,一动不动。阿尔瓦拍拍他的脸,擦掉他被烟火熏出的眼泪,把钥匙生硬地怼进那个即将融化的锁头里——可直到他把他打横抱起来,小孩也没有一点反应,像是只失魂落魄的小妖怪。

那些反复做过的梦,那些反复被咀嚼的故事,反复剐得他鲜血淋漓的悲哀,原来都是他自己的经历。他是玉叶金柯,是巴尔萨克家的天才,是理学院特聘的讲学老师,是皇家教授洛伦兹的唯一学生……是阿尔瓦的爱人。

他怎么敢否认、他怎么敢遗忘,他怎么能替卢卡斯擅自爱上那个人。

Omega深吸一口气,站在梦的中央,浑身颤抖起来。

“想起我了吗。”

卢卡懵懂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卢卡斯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刚刚就是他在推着他逃。这个动作既像是保护,又像是依靠。他青绿色的瞳孔是那么淡,他精致的发丝是那么柔软。他的视线平淡,语气也很平淡。血从他的囚服和后颈里涌出来,把他身上染成一片斑驳。

他额头蹭在他脖颈里,轻轻笑起来,粉色的唇瓣下露出一颗小虎牙:想起来了吗?

……想起我了吗?

拥抱轻飘飘的,亲吻也轻飘飘的,甚至没给卢卡思考的机会。卢卡斯箍紧手臂,整个人忽然像是泡沫一样融进卢卡身体里。

……啊。

卢卡茫然地眨眨眼,水珠从眼眶中滚下去。他一直好奇自己的过去,但此刻他终于意识到遗忘是奖赏,回忆起一切才是惩罚。

——回忆会惩罚撒谎的人,惩罚平安的人,惩罚长情的人,唯独惩罚不了遗忘的人。那些本该由卢卡斯经受的刀割铁绞,火煎水烹,此刻随着丑陋的过往和不堪的曾经尽数回馈到了他身上。

脆弱的灵魂在Omega昏迷时一分为二。肉体和心灵都伤痕累累的卢卡斯蜷缩在梦的深处,留下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卢卡面对从未涉足的塔耳塔洛斯。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睡下去,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逃避下去。他睡了两年,他逃避这件事逃避了两年,如今火舌翻卷了整个监牢,他的记忆终于被熟悉的场景打开了。

阿尔瓦抱着他跪在雪地里,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烤得发脆,轻微一动就可能碎裂。但是Alpha不在乎。狱卒们从没听过典狱长发出这种声音,那是一种有点恐惧的,有一点惊诧的,有一点绝望的疑问:

“……你再、你刚刚…叫我什么?”

Omega微微抬起睫羽。他的双眼被烟熏得发红发肿,一时半会难以聚焦,看起来黯淡又冷漠:

“我刚刚叫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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