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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一挑眉,“你认真的?”
安没什么表情,“枪在我手里,当时打没打死她,我心里有数。”
典狱长略一沉吟,“你怕我和他之间难看?”
“……”
安平静地垂下眸去,不出声了。
既然得到了女官的保证,阿尔瓦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狱卒很懂事,在Omega被关禁闭的时候就温和地劝了劝,类似于“您知道典狱长大人为什么那么气吗?您没看见,安大人在监狱着火的时候,是第一个冲上来想救您的呀。”此类——再加上某天早上他们去送饭,发现Omega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这事一起禀给典狱长,阿尔瓦自觉卢卡斯那边一切还好,便不再上心。
毕竟这王都,又出事了。
出大事了!
内有民众游行,外有势力勾结,新党起兵毫不意外——但他们像是被女巫念了什么咒语。白色的骑兵跃过王都、穿过十四州、利剑般直冲没什么资源的塔耳塔洛斯而来。新兵们当然有攻击塔耳塔洛斯监狱的理由,约瑟夫插在冰原的线人恐怕也随着那次暴乱放出去了,现在是个人就知道吉尔曼公主在他的冰原里——谁不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是旧党揣起双手看戏的样子——是认真的么?
阿尔瓦一眼知道就他们的意思。冰原不斩叛军首领这件事已经让王都那群老不死的气得翻几次白眼,心里早就把他打成叛徒。正巧新党举兵塔耳塔洛斯,他们就是要作壁上观,看阿尔瓦如何在愤懑的起义军里活下来。
Alpha嗤笑一声,不禁感慨幸亏自己是新党的人,否则早就被这边气死几回。唇亡齿寒的关系都不懂,看起来未来攻破王都也只是时间问题。
安却真情实感地紧张起来。她听说这件事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弹药的库存——阿尔瓦按下她,目光温和,“打不打得起来,你还不清楚么?”
《与后书》有载,骑兵扎在塔耳塔洛斯冰原半月有余,塔耳塔洛斯监狱弹尽粮绝,主动投诚,唯典狱长殉职。
这场仗,还真如阿尔瓦所说,没能打起来。
——那么终究为何没有打起来?
烛火幽幽,飞雪簌簌。阿尔瓦提着灯盏踏过狭窄的阶梯,皮鞋在水泥面上叩出清脆的声响。监牢的铁链挂得很紧,Alpha用钥匙扭开重锁,抬步走到深处的人影身前去——他脸色一变,声线不自觉沾着急迫,“卢卡斯?”
Omega身上还是那套病服,凌乱的发丝垂在眼前。明明睁着眼睛,瞳底却没有什么光彩,“……”
Alpha拍拍他的脸,低声又唤了一遍,“卢卡斯……?”
卢卡迟钝地眨眨眼,拷在身体两侧的胳膊似乎是想动一动——又很快没了声响。
这是、……
阿尔瓦略一转念,冷汗攀了满背。他摇了摇Omega,让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一顿一顿慢慢道:“你知道,格蕾丝,没事了,吗?”
仿佛湖面落入一片秋叶,Omega的瞳孔水波般颤抖起来。
他哭了。
一开始他只敢把这些天的复杂情绪闷在喉腔里面,发出微弱呜咽。可耐不住阿尔瓦柔声细气地把他抱在怀里摸两下——熟悉的掌心摩挲过后脑、抚摸过脊背,Omega再也绷不住,脑子里猛地浮现出那天Alpha冷漠的神色。
他突兀地躬身、干呕、泪腺坏掉一样淌出眼泪——格蕾丝没事,他应该高兴。但是他就是感觉后脑挨了一棍子。现在所有的情绪都黯然失色。
倒没有心痛。
他刚刚被丢回牢房那几天确实是痛的,现在卢卡过去了那个阶段,他只觉得很冷。
他轻轻地,轻轻地开口。他很久没有说话了,他被关进这里之后就没有说过话,“过去,多久了?”
他指的是阿尔瓦把他关起来多久了。Alpha在心里算了算,把他搂得更紧,“……半个月。”
你怎么才来。
Omega抬起泛着一圈乌青的眼睛,没什么情绪的撒娇——如果这也算是撒娇的话:
“老师,我没力气了。”
然后他低下头,让自己贴在阿尔瓦怀里,干干巴巴的、微弱的叙述:
老师,抱抱我。我没力气了。
典狱长做了一个让他后悔至极的决定。
他把披风解下来,披在小孩身上,然后扶着他的肩膀,一步一步把他带出牢房。那天是极夜结束的第二天,余晖烧得整个塔耳塔洛斯闪闪发光。不远处,光滑的石阶一层一层铺上去,铺到哨塔的最顶端。
卢卡看了那里一眼。然后在三天后的凌晨独身一人爬了上去。
极寒的风雪咆哮而来,他扶着墙沿,在恍如杀人的狂风里小鬼一样回头看向追来的阿尔瓦,忽然开口说起了往事:“老师,您还记得我越狱逃跑那天么?您差点死掉。”
阿尔瓦深吸一口气,被他的神色震得不敢擅自上前,“……过来。”
“……其实,我倒希望那天我也没活下来。”
卢卡离他太远了,阿尔瓦看不清学生的表情,只能听出他声线里沉甸甸的、绝望的死气:
“这里的雪太冷了,狱中的刑罚太苦了。用鞭子吓唬我的那天你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哭了吗?因为那条鞭子抽出来的声音和牢里他们打人的马鞭是一样的。当时他们都说火是我放的,要我承认,要绞死我。他们把我的脊梁都要抽断了,鞭子从我身上扯开的每一下都带着肉,侧面的水泥墙上甩满了我的血。我当时痛得几乎发疯,于是全认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理想没有了,家没有了……你也没有消息,审判长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卢卡斯。”
“你到现在也改不过来么?我是卢卡。卢卡斯在流放的路上就被冻死了。”
“过来,卢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