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阳光和煦地洒在每一个路人身上,而程以珩却接到一个以后将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魇里的电话。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以什么心态挂了电话,一百码的速度横冲直撞,等他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手术室外了。
鼻腔中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一瞬间就把程以珩带回一年前的雨夜。
面对死亡是没有熟能生巧的说法的。
一样的无能为力,一样的突如其来,一样的难以置信。最近渐渐消失的耳鸣卷土重来,对那天夜晚的恐惧从来没有消失,只是被他暂时掩埋了。
盯着头顶硕大的“手术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堵塞感和异物感喷涌而出,程以珩迅速奔向墙角最近的垃圾桶像要把心肺一起吐出来般大呕特呕起来,没有吃饭就只能吐出一些淡黄色的胃液。
酸涩的液体从胃部一路烧灼到试管,程以珩随便擦了擦嘴,捂着狂蹦乱跳的心脏,无力地蹲坐在手术室前。
“请问您是程以珩先生吗?”
“是的。请问你是?”
“我们是地方公安局,任溪是您的朋友吧?”
“他,他怎么了?”
“我们接到房主报案,任溪先生可能在家遇到抢劫事件,目前伤情严重。我们通过定位追踪到手机位置,暂时只能联系到您,希望您能尽快赶往市人民医院。”
“好。”
程以珩的脑里不断重复着刚刚接到电话的场景,他想不出来任溪这种好脾气能得罪什么人,但是上次分别时,任溪急匆匆跑回家可能就是被人为难了,自己如果能多问一句,是不是他就不会躺在里面?
他的心犹如坠入冰窖,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和后悔。
“你好,那个,请问,里面手术的是任溪吗?”眼前的男人表情像结了一层冰霜般冷峻,曾岑被他一眼扫过时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你是?”
“我是曾岑,任溪的朋友。”说完曾岑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自顾自放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有点控制不住。”
程以珩递了张餐巾纸,曾岑接过重重擤了一把鼻涕,边哭边往外蹦字,“我就知道,蒋永庆出来没好事,这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就不该让他出狱,社会的败类,渣滓。”
“蒋永庆?”
“任溪的继父,他妈妈就是被他捅了。这次他出来没多久,任溪也受伤了,肯定是就是他干的。”
“……”程以珩盯着手术室的大门,脑里全是任溪瘦削的身体和分别时挂在嘴角上惨淡的笑。
“对了,还没问你是谁呢?”
“我吗?”程以珩看一眼啜泣的曾岑,“等他醒过来我才能告诉你。”
如果他原谅我的话。
如果他醒过来的话。
手术室的门一直没有打开的迹象。
漫长的夜,隔壁的急诊室永无止歇的哭闹声是这个夜晚唯一的伴奏。
程以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不敢出去抽烟生怕错过什么。曾岑披着他的西装,蜷在座椅上,哭累了便渐渐睡着了。
曾岑把任溪的过去同程以珩讲了一遍,同处一个时空的他们,却拥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程以珩曾以为失去父母让他成了最悲惨的人,但他学校无法想象任溪是如何撑过那些无尽的黑夜。
任溪是原野上枯萎的野草,本该张扬的青春被无情地摧毁。但和他在一起后,他的眼里永远水波盈盈,充满爱意,仿佛从小就是被爱滋养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