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李响,现在是什么关系。”安欣说。
高启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端着茶杯怔了几秒,才偏过脑袋看向不苟言笑的安警官,展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
“怎么,你要说的就是这种拈酸带醋的话吗?安欣,你最近很爱我啊。”
安欣没接他阴阳怪气的话茬,而是平静地,按照自己的思路问了下去。
“你是不是跟他走得太近了?你知不知道,他是刑警队队长。”
高启强咽下一口不知道保姆什么时候沏好的,早已凉透的冷涩茶水,话里话外透着漫不经心。
“有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和刑警队队长走得近吗?安欣,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
我说的话,你就没有爱听的。
安欣垂下眼,淡淡地说,“那我讲点你爱听的。小盛一向很听你的,让他回来,给他个机会。麻古现在还没有正式定为毒品,小盛如果能主动自首,交待他的进货渠道,我向你保证,是可以争取减刑的。”
“减刑?”高启强慢慢念出这两个字,握着茶杯的手指逐渐扣紧。
能减到多少?二十年,三十年?他看过了阿盛的账本,那么大的数量,再加上李宏伟一条烂命,恐怕最好的情况,也是无期徒刑。
他的小盛,这么聪明,这么优秀的小盛,如果能生在一个普通人家,本来可以拥有光风霁月的一生。托生在旧厂街已经足够不幸,还摊上这么糟烂的家庭。他这个大哥也没什么出息,卖鱼的时候会把鱼腥味蹭到弟弟的书包上,害小盛被同学嘲笑。后来当上了高老板,看着风光无比,实则险象环生,逼得小盛为了护住他铤而走险去贩毒,最后落得这个颠沛流离的下场。
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照顾好小盛。
他的小盛,还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呢。
“安欣,小盛还不到二十九岁。”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也只能说这一句话。他什么都不会承认的。
安欣站到他面前,一根一根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把那杯没有热气的茶取了出来。
“老高,六年前,你也才刚三十岁。如果你当时听了我的……”
他突兀地笑了一声,很没礼貌地打断了安欣的话。
“如果我听了你的话,我还在旧厂街卖鱼呢,哪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大house。”
安欣也并不生气,平平稳稳把茶杯放到了桌上。
“住大house,喝冷茶呀?很伤胃的。”
高启强挑了挑眉,捧着心口做出浮夸的感动作态。“安欣,你人这么体贴,孟小姐真是好命。要不怎么说,人的命也是有惯性的,命好的就会一直好,命不好的……说不定,还要替命好的挡灾呢。”
安欣猛然抬头,死死盯向他,说话时带了点颤音。
“说清楚,你替孟钰……挡了什么灾?”
这么激动,是以为他要承认那起绑架案了吗。那天在梦缘酒吧,若不是他插了下手,被绑到废品站的,十有八九就是孟钰了。他给安欣的女朋友兼孟德海的女儿帮了这么大的忙,他这边急得火烧屁股,也没见这两人提供什么帮助,可见男人确实是没什么感激之心。
他耸耸肩膀,朝安欣的下半身努了努嘴。
“挡了你这个处男的早泄灾啊。要没有我,你们两个新婚的时……”
安欣突然抬起了手,手背朝向他举到了他眼前。手指纤长,肉很薄,皮肤下面就是凸出的骨头。
“看清楚了吗?”
“什么?”他一头雾水。
“我手上没有戒指。订婚戒指,结婚戒指,都没有。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我和孟钰好几年前就分手了。确切地说,是00年,遇到你之后。”
心跳声忽然乱了几拍,他很想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诸如睫毛抖动,目光闪烁之类的细微生理反应,已经出卖了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一些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喜悦,正在他心底滋生。
可安欣,不该跟他说这些的。
他沉默了很久,恍惚着又要去端茶杯,被安欣摁了下去。
两只迥然不同的手,握在同一只茶杯上。他看着看着,勾起了嘴角。
他将自己的两只手都抬起来,手背朝向了安欣。那是一双柔润丰腴,娇嫩白皙的,看起来从未经过风雨的手。十根手指,戴了三枚最新款的奢侈品戒指,右手食指,左手中指,左手食指,宝格丽,梵克雅宝,卡地亚。
他笑着说,“安警官,请问,你是想再给我添一枚戒指吗?那你估计买不起啊。”
安欣看着那几枚戒指,金的,银的,镶钻的,貌似确实是超出他工资水平的价位。
“李响的工资,也就比我高五百。”他沉着嗓子说,“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问他。”
为什么不问李响买不买得起戒指。
为什么在受伤的时候,要选择去找李响。
为什么,选择李响,拒绝他。
他喉口仿佛有异物梗塞,堵得他喘息困难。
“我为什么不问他?”高启强反问一句,微微睐起眼睛。
“因为很多问题,他也不会问我。”
高启强的手指搭到了马甲的纽扣上,他一粒一粒,慢慢解开。脱掉了马甲,接下来就是衬衣,衬衣之后是裤子和鞋袜。最后他成了赤条条一团白肉,身上只剩那些昂贵的首饰。他走到长台阶上,双腿大开,面向安欣坐了下来。安欣没有打断他的脱衣舞演出,表情中透着古怪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