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洇郁闷地目送着西利亚远去,深呼吸几下,整理好自己的着装。
他站在白鹭军最高将领的休息室门前,心里不免有点紧张。面对西利亚这种兄长式的人物他还敢撩,但接下来这位可是万千军人心中真正的偶像级人物,联邦八星中最年轻有为的一位,他在军校上课的时候,天天都能在教科书、课堂案例分析、名人励志讲座、爱国教育宣传视频等各种场合见到这位将军的身影。
而且还是……当年喝过他满月酒的,真·长辈。
裴洇的手停在半空中,正准备敲下去,门已经无声滑开,安静地邀请客人进入。
裴洇顿了顿,想起这位大佬出了名的军纪严格,他把自己一头散乱的长发尽量理好,抱着忐忑的心态地走了进去。
休息室不同于他熟悉的指挥室风格,整个房间被涂成深蓝色,只留着几盏淡淡的夜灯,莹莹亮光点缀着空阔的蓝海,一瞬间让他想起刚刚在基地外看到的那片星空。
光亮聚集在房间的中心,裴洇看到一个穿着休闲的男人赤脚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枚悬浮棋,四周的夜灯柔和,照在他专注的英俊面容上。
裴洇后跟一碰,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将军。”
阿克顿没有看他,沉默地转着手上的棋子,在裴洇后背都要开始出汗时,突然开口道:“知道这场战役吗?”
裴洇看了看地上的柔软的羊毛地毯,干脆地脱了靴子,像对方一样赤足坐在地上。羊毛磨得他的脚背有点痒,他强忍着不敢乱动,俯身凑近面前的五维模拟沙盘,目光环绕一圈,马上笃定道:“是将军您在星历4678年秋季的沙坦决战,现在是最终决战的埋伏期。”
阿克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战争史学得不错,阿拉索那老头终于舍得把战例分析的教纲安排修改了?”
阿拉索是他们的校长。裴洇心道那个老顽固怎么可能改教纲。但阿克顿的玩笑让他放松下来,他答道:“沙坦战役不在教纲之内,是我在图书馆的军事机密档案库看到的。”
阿克顿没有对他可以查看军事档案一事做出评价,天才在任何地方都是能获得优待的。他问道:“有什么看法?”
裴洇犹豫了一下,阿克顿道:“直说。”他笑了一下:“直接骂我也行。”
“说实话,您打得……有些艰难。”裴洇答道,说到沙坦战役,他也来兴致了。这是阿克顿成名前的早年战役之一,他当初有段时候确实想过,要不就专心从军,当个阿克顿第二也不错,在档案馆研究了好一段时间。
他带着年轻人无所畏惧心态的激情开麦,开始从各个角度分析作战得失。坐得不舒服,他干脆不顾形象地把脚抱起来,周围的夜灯为他白皙的双足晕开一层柔光,脚指甲像贝壳一样可爱,泛着健康的光泽。
阿克顿安静地听着他指点江山。裴洇说了十多分钟,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感觉到阿克顿的目光,赧然道:“将军,我的看法是不是有点幼稚?”
阿克顿点头:“嗯,挺幼稚。”
裴洇一愣,他刚刚就是谦虚一下!要知道,他在战役指挥方向一项被誉为天才,虽然说不敢直接跟实战经验丰富的前辈在战场上分输赢,但纸上谈兵他自认不至于幼、稚。
他笑容有点僵,阿克顿把手上的棋子扔给他,用招猫逗狗一样的语气道:“去,试试。”
裴洇握着棋子咬牙。模拟沙盘系统由联邦最顶尖的军事技术人员开发,能基本复制战役的所有信息,并进行合理预测,执棋者可以不采取历史战役中的作战方案,而尝试其他方式,探索如何通过别的途径扭转战局。
阿克顿起身,走到房间的吧台边上,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酒。他打了个响指,机械臂自动往杯子里加入冰块和酒液。
冰块与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碰撞,与此同时,房间中间传来轻微的爆炸声。
裴洇趴在地毯上,头发铺了一地,与羊毛地毯对比得分外鲜明,让人很想摸一把。他痛苦地把脸埋在地毯里,听见阿克顿淡定地问:“士兵,报告作战情况。”
裴洇抬头,鼻尖被羊毛磨得有点泛红,一副可怜的样子:“再来一次?”
阿克顿莞尔,这次不是微笑,而是从胸腔里出低沉的笑声:“不服输?”他把其中一杯酒递给裴洇。
裴洇警惕道:“军中禁酒。”
阿克顿道:“蜂蜜酒,几乎没有度数。而且现在是修整期。但请不要让方索知道,他最近在严抓军中藏酒,可惜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裴洇憋笑,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除了甜外确实没有酒精味。
阿克顿在他身边坐下,细细地侧过脸大量他,突然道:“裴洇,你今年20岁了吧。”
裴洇窒息,完了,典型的军中长辈式问候。如今联邦人均寿命两百岁,阿克顿明明看上并不比他年长多少,却生生高了一辈。
阿克顿感慨道:“你居然已经长那么大了,现在的孩子实在长得飞快。当年我抱过你,那时你才一个月大。”
裴洇讪笑,只好道:“您上一年还为我带过奖章,在军校机甲联赛的时候。”
阿克顿一笑:“我记得,你的表现非常优秀,阿拉索一直跟我炫耀他有个好学生,你的父母也会为你骄傲。”
说到父母,裴洇神情一黯,他们都在十年前的战争中去世了。
阿克顿同样想起这一点,温和道:“你还有个非常爱你的哥哥,他也是个优秀的孩子。”他昂头喝了口酒,裴洇抬头看见他的喉结滚动,十分性感。
裴洇恍惚了一瞬,想起哥哥,突然问道:“将军,我的兄长是正在出任务吗?”
阿克顿把酒杯放在地上,冰块相碰,发出一声脆响。阿克顿神情冷淡道:“不,他在禁闭室。”
“!”
裴洇差点把酒杯打翻。他心脏狂跳;“他……他……”
阿克顿扶住裴洇的酒杯,若有所思道:“反省也是任务的一种,这么说也没有错。裴洇,我处罚了裴泷,但能理解他的想法。”
裴洇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克顿转头看他,道:“你知道吗?裴洇。你是特殊的,天才总是特殊的。联邦的宪法不能违抗,但我愿意帮助你。”
“不……”
阿克顿继续道:“我不能申请把你调出抚慰队,但我可以把你的接待要求调高,除非元帅本人亲自提出,否则任何人都不能碰你。”他安抚地碰了碰裴洇的长发:“你在白鹭军会很安全。”
元帅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头。
据说已经不行了。
裴洇如遭雷劈,呼吸紧促,他顾不上礼节,慌乱地抓住阿克顿的手。
阿克顿微微皱眉,疑惑地看着两人接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