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负着整个扬州的骂名,哪里算得上尽职尽责呢?
可宋梓谦并不因为燕明煊的嘲讽而有所波动,他像一座缄默的石,也如一把生锈的刀,早就在数年如一日的隐忍与克制中,变得波澜不惊。
“三殿下,请随我回府衙,接受审讯。”
燕明煊笑起来,眼中藏着不屑,“你审我?我是皇子,你拿什么审我?”
宋梓谦提剑直指燕明煊,“没有人是我不能审的。”
燕明煊的目光落在剑身上,瞳孔骤然紧缩。
——尚方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
“二哥给你的?”燕明煊垂眼看着剑上的血,浓郁的血腥之气几乎冲垮了院中的药味。
“你杀了不少人。”燕明煊噙着冷笑,“宋梓谦,你如此胆大妄为,可有想过远在京都的宋老夫人和弟弟?”
他这是在用宋梓谦母亲和弟弟的安危威胁宋梓谦,一如四年来的每一次驱使,他都是用这一招来控制对方,让他像狗一样为他所用。
压抑在心底经年的恨意在顷刻间冲出围栏,于体内掀起一场狂风骤雨,宋梓谦的眼底沁出血红,几乎要失去控制。
心底一个声音在嘶吼,杀了他!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想杀我?”燕明煊非但不怕,反而无所畏惧地向前倾身,剑尖在他脖颈划破一道血痕,他低声轻语,“你现在杀我,就是在杀太子,就是在杀扬州数十万的百姓。”
燕明煊笑起来,“晏安,你动手啊。”
宋梓谦牙关紧咬,握着剑的手已然泛起青白。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拖长的腔调,“太子到——”
燕明煊表情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安然无恙地从院门走进来,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怎么会这样?!太子现在不应该躺在床上等死吗?!
太子仍然十分苍白虚弱,还需要人搀扶着才能走路。他走一步咳三咳,脱力一般坐到正厅的椅子上。
然后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才缓缓看向对峙的二人。
“晏安,剑放下来。”太子慢悠悠地说。
宋梓谦抿了抿唇,收起剑,走到太子身侧站定。
太子嗅着他身上的腥气,皱了皱眉,训斥道:“晏安,我给你尚方剑,不是让你杀人的。”
“臣自会去皇上面前领罚。”宋梓谦道。
燕明煊死死盯着太子,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出是别人假扮的痕迹。
“二哥,你不是染了时疫吗?”
太子咳了两声,用手帕捂住唇,示意德宝替他解惑。
德宝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前天夜里,杨家医馆将药方送至太子居所,经太医查验无误,又找染病的百姓试过,确定药方有效后,才给殿下服下。今日亥时,殿下便退了高热,苏醒过来。”
听闻此话,燕明煊猛地转头,阴冷地看向站在后面的容玥。
容玥慌乱摇头,这绝不是他透露出去的。
是谁?是谁走漏了药方?!杨家医馆,杨家……
是容钰!是容钰在背后搞鬼!他怎么就忘了他!
早知道在这场博弈里还存在隐匿的第三方,可他们以为胜券在握,刻意忽视了这一点。
容玥“唰”得血色全无,几乎要跌坐在地上,没了药方这个底牌,还怎么宋梓谦抗衡?
燕明煊也想到了容钰,他双目通红,心中又惊又怒。
容钰这个站不起来的残废,没想到窝在后宅也能搅得扬州风起云涌,真是小瞧了他!早知如此当初在京都他第一次与自己作对时,就该杀了他才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燕明煊心头大乱,快要难以维持冷静。可他仍旧想着,他现在罪不至死。真正让他掉脑袋的大罪是屯兵,但目前没有人发现。
太子顾念手足之情,也要维护自身的贤德之名,自然不会轻易杀他,只要给他机会,他还是能够想办法脱罪。
“我就知道二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只是可惜我晚了一步,没有福气为二哥做些事。”
事到如今,燕明煊仍在垂死挣扎。
然而太子一声叹息打断燕明煊的妄想,“明煊,你太让我失望了。”
脚步声传来,一名年轻的女子在官兵押送中走上前来,双目怨毒地瞪着燕明煊和容玥。
燕明煊对此人早已没有印象,容玥却记忆深刻,因为当初是他亲自挑选的试药丫鬟。
冷汗似瀑布一般从后背流下,他再也支撑不住脱力的身体,颓然跌坐在地。
“三皇子燕明煊,眼见太子沾染时疫,生命垂危,却手持药方秘而不宣。太子乃我大周储君,三皇子此举有欺君谋逆之嫌。数罪并罚,按律,当斩。”
宋梓谦的嗓音似冷泉碎玉,掷地有声,将这院子里的最后一丝寂静打破。
太阳穿过远山升起,阴云密布的天空被撕开一个角,这漫漫长夜,终是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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