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家人一起在寿安堂吃早饭的时候,再度提起了公主府举办赏花宴的事情。
老太太见容钰一直冷着脸,知道他肯定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安慰道:“钰儿若是不想去,就让你大舅替你回绝了去。”
大舅母也道:“没错,就算是公主,也没有强迫人家孩子的道理,况且她办赏花宴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就算不去,她也不会怎么样的。”
墨书在一旁给容钰布菜,一边感慨,当初在容府,为了应太子殿下的邀约,老爷大发雷霆,绑也要把公子绑去围场。可现下在杨府,公子还未说话,长辈们都把拒绝的理由帮他想好了。
果然他娘平时总念叨杨家有多好多好不是没有道理的,要是能一直在杨府生活,公子的精神状态恐怕都会稳定许多。
可惜不能,公子再怎么说也姓容,早晚要回去的,不然以老爷那么爱面子的性格,肯定怕别人说闲话,要写信来催了。
墨书嘀嘀咕咕想着,而饭桌上的对话已经进行到容钰同意去参加宴席,并且询问杨淮慎的药材生意怎么样的步骤了。
杨淮慎人如其名,一向谨言慎行,只干事实从不张扬,被容钰询问,只是微微偏过头,言简意赅道:“拿下了七成。”
意思就是说,从瞿家手里截胡了将近七成的药材。
瞿家老爷子最近天天在家大骂杨家人阴险狡诈,但在得知这些药材是杨家花了高出一倍的价格拿到手的时候,又冷笑嘲讽。
毕竟如果按照平时的药材价格,这个进价再卖出的话,几乎就是没有利润了。
瞿老爷等着看杨家赔得血本无归。
可杨家家底雄厚,就算真打了水漂,这点损失也根本动摇不了杨家的根基。杨淮慎是从容钰的话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才下狠心去争抢,杨家的其他人则是完全不在意,只当哄着容钰玩,给他出出气罢了。
但容钰可不是闹着玩的。
距离雨停已经有四天了,日头一天比一天烈,洪水渐渐退去,露出了被淹没的村庄。
在那些倒塌的残骸中,许多被雨水泡胀的人类或动物的尸体也都暴露在阳光之下,有的被赶回来的家人掩埋,大多数则无人认领曝尸野外。
炎炎烈日烘烤着这些高度腐烂的尸体,看不见的病毒和细菌正在空气中飞速流窜,不断变异。等待一个契机,彻底爆发。
到时候,这些药材就是真正救命的东西。
事到如今,容钰也没有继续隐瞒,他把这些事用古代人能理解的方式通俗易懂地讲了一遍,杨家人也登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钰哥儿说的有道理,我在一些古籍上看到过这种事,一般在发生水灾或者旱灾之后,就会产生严重的瘟疫。”杨淮瑾正色道。
老太太一听,面色更加凝重,她皱眉思忖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得预备起来了,缦英,你清点清点家里的仓库,让人出去买些粮食,咱们往后没事就不要出门了。另外家里的下人也都交代好,要是有想要出城探亲的一律不许。咱们城里没有那么多死人,主要警惕城外的。老大,你们两口子出门谈生意也要注意,尽量不要出城……”
老太太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通。
“是。”众人齐齐答道。
容钰掏出一张药方递给杨淮慎,“慎表哥,按照方子抓些药给家里人喝吧,我在医书上看到的,能够预防疫病。”
杨淮慎接过药方看了一眼,点点头。
看见这一幕,老太太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严肃道:“淮慎,交代下面的药铺,要是有人买药材,不许涨价,就按照原本的价格卖,咱们杨家不发这种不义之财。”
“是,祖母。”
杨淮慎对此没有异议,杨家的家训也一向如此,商人虽然爱财,但取之有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生意才能做大做长。
容钰微微翘起唇角,杨家家风确实很不错,所以在原书里,即便后来改朝换代,杨家依旧是皇商,没有经受半点风雨。
三日转瞬即逝,很快来到举办赏花宴的日子。容钰不想引人注意,就让墨书给他找了件素净的白色衣衫。
老太太年纪大了,轻易不会出门,杨二舅和二舅母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今日杨家去的,就是杨大舅大舅母,还有容钰。
一行人到达公主府时,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辆马车。
一进去大门,杨大舅就发现全是熟悉的面孔,几乎都是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商人。正如之前大舅母所说,公主举办赏花宴另有目的。
果然宴席进行到一半,公主开始了她的“主题演讲”。
“如今扬州府城下属的几个县都遭了水灾,倒的倒,塌的塌,百姓更是流离失所,温饱都成问题。虽然赈灾的银子已经发放,但受灾的地方太多,朝廷也是无能为力。故此,希望咱们扬州的商户们能够为国分忧,尽一些绵薄之力。”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三两句就已经听出名堂。
看来赏花是假,接着宴席的遮掩,把这群掌握着扬州城百分之八十财富的富商聚到一起,要钱才是真。
有人提出质疑,“公主殿下的建议是好事,只是宋知州才是咱们扬州的父母官,不知宋大人为何不出面呢?”
公主的表情丝毫未变,“梓谦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此事,就交由我来处理。我也是想为他分担一些,怎么李老板是不信任我吗?”
李老板眼皮抽了抽,低头道:“不敢不敢,李某说话莽撞,公主莫怪。”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敢,但他的神色表现出来就是不信任,不仅是他,这些商人都是雁过拔毛的主,想从他们手里往出掏钱,仅靠她一个妇道人家三两句话肯定是无法服众的。
公主也深谙此理,于是抿起唇角,笑意加深,“我明白诸位的顾虑,这样吧,我一个小女子也不懂这些,我再请一个人来和诸位讲。”
话落,身穿浅黄色锦衣的男子摇着折扇缓缓走出。
众人见一个陌生面孔,都有些疑惑,不过此人身上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与临虞公主如出一辙,再看二人肖似的容貌,心底缓缓升起一个隐约的想法。
“这是我兄长。”随着临虞公主的介绍,众人的猜测也得到证实。
能被公主直接称呼为兄长的,只有一母同胞的三皇子。
这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于是众人立刻跪倒一片,高呼皇子千岁。
坐于最末尾的容钰见到这等场面,厌烦地皱了皱眉,他不用猜就知道三皇子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想让这些富商捐款。
但是最后真正能用到灾民头上的钱,又能有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