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阴雨绵绵,衙内肃穆威严。
年轻的知州端坐高位,拍下惊堂木,嗓音清朗。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小翠伏地磕了三个头,“回大人,民女名唤胡翠娘,家住枣花巷子,我和我爹胡大柱在乌衣巷陈家做事,半月前,我奉管事之命出门采买,不料被贼人打晕,绑到了山里一处盐场。他们让我日夜做工,稍有不慎就用板子抽打,还经常不给饭吃……”
小翠声泪俱下,说着抬起双臂,让知州看她伤痕累累的胳膊,还有被盐卤腐蚀而变得发皱裂口的手指。
而“盐场”二字一落入耳中,宋梓谦便是眸光一凝,握着惊堂木的手用力攥紧,“你说的盐场在何处?”
“在城东的山里。”
宋梓谦又问:“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小翠扬起苍白的脸颊,含着泪将那晚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随着她的讲述,宋梓谦的眼神越来越冷冽,手背上已然隐隐发白。可他面如平湖,语气淡然,表现出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
“你说这些,可有证据,可有证人?本官如何信你?”
小翠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大人,我活生生在你面前,难道不是证人吗?大人若不信,只要派衙役到山上一看便知。”
“大雨滂沱,本官如何带人上山,你如果没有证据,本官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你回去罢!”
宋梓谦袖袍一挥,“退——”
“证人,我有证人!”小翠连忙道,“昨天夜里还有很多人跑了出来,大人派人到城里一问就知道了,之前城中不是经常有人失踪吗,大家都是被绑去的,肯定能作证!”
提起从前失踪之人,宋梓谦面色更显不耐。
“胡言乱语,快回家去!退堂!”
小翠哭着喊道:“大人!您为什么不相信我,您到山上一看便知啊!难道你不是扬州的青天大老爷吗?你不是为民做主的父母官吗?”
宋梓谦闭了闭眼,即便胸有激雷,却不能表现出分毫。他淡淡挥手,“来人,把她带下去!”
几个衙役上前,把小翠拖了出去。
被扔在府衙门口时,外面还在下着雨,大雨捶打着她瘦弱的身躯,小翠几乎声嘶力竭,“大人,您去看一看,那个盐场那样大,害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是再下上三天三夜的雨,也是冲不干净的!”
宋梓谦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寂静无言,忽然抬眸望了望头顶,只觉得“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刺目灼心。他捂住眼睛,喉结滚动之处,有青筋隐隐浮现。
良久,他撤开手,又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他走下公堂,对立于旁边的师爷低声道:“让人看住那个姑娘,别出事了。”
“是。”师爷点头,又道,“大人,公主方才派人来过,让您下了堂就赶紧回府。”
——
“听说了吗?胡家那个走丢的小闺女回来了!”
“是啊,回来以后像疯了一样,天天到府衙去闹呢!”
“她爹关都关不住,一个劲儿地往外跑,被衙役扔出来几次了!”
“说是被抓去盐场做黑工了,这怎么可能呢!”
“就是,这盐矿都在官家手里把持着,哪能抓人去打黑工?”
“准是失心疯了,大人都说她胡言乱语!”
“倒也不见得,你忘了咱们城里时不时就有人失踪吗?”
“是啊,每次报官也都不了了之,依我看,这个知州大人,也没什么本事。”
“谁知道背后有什么猫腻儿呢,总之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该操心的。”
……
阴雨连绵的天气,百姓们无事可做,这件事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几乎每家茶馆或是酒楼,都有人在谈论此事。
容钰坐在飘香楼的二楼听说书,连说书先生都将此事编成了一段评书。
“公子,喝茶。”楚檀倒了杯热茶推给容钰。
隔着茶杯上飘起的袅袅雾气,容钰问道:“你觉得那个胡翠娘,说得是真的吗?”
楚檀道:“无风不起浪。”
“那就是真的咯?”
楚檀笑了笑,“公子这么相信我?我不过是随便猜的。”
“我觉得胡翠娘不是胡言乱语。”墨书忽然插嘴,见两人都朝他看过来,他抿了抿唇,缓缓道,“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不顾清白声誉,顶着流言蜚语也要大闹衙门,说明一定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她去坚守。”
容钰有些诧异地挑眉,没想到墨书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嗯,墨书说的有道理。”
墨书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其实像公子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是很难明白,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行走在世间总有很多艰难。可即便如此,为了想要守护的人或事,只要能抓住一点机会,就是死也不会放弃。
枣花巷子,胡家。
小翠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家的黑衣人,有些发愣,“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就能让罪魁祸首伏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