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霁还有余心自嘲,原来我受这些苦,并不是因为一些无聊虚无的嫉恨,也算不冤。
他低着头,呵呵地苦笑了两声。下一刻,阵法的纹路如同被点起一头的火线,一路燃起暗红的光,将他映照得浑身血红。
“啊————!!!!!!!”
叶霁像是被骤然丢入火盆,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炙烤,连血液都在尖啸着沸腾。这样的苦楚,他平生都未曾经历过,崩溃地痛呼出声,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他一牵动身体,就拉扯到了穿透肩胛和扎在腹部的鬼血藤,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剧痛,几乎要将他的骨髓都碾碎。
叶霁摇晃着头,双目涣散,痛叫喘息,发丝洒落贴在脸上,脖颈里青筋突出,尽是冷汗。
他就快要看不清了,总觉得立即就要昏厥,却做不到。
乱涌的灵息在他的经脉中冲撞,却找不到出路,折磨得他蜷起后背,呕吐出大口鲜血。
吐出了血,叶霁觉得浑身一轻,那种血液被炙烤的滋味也停止了。虽然依旧痛楚难忍,但相比刚才,就像是快溺死之人被忽然捞上了岸一样,重获一线生机。
宁知夜停止了催动阵法,捧着一盏新的应魂铃,在他身前蹲下,静静地看着他。
叶霁口咽血腥,艰难吐字:“……就算……知白重新活……他也、不会认你……咳咳……”
他这样说,倒并不是故意激怒宁知夜。而是他太清楚宁知白的为人,就算以这种方式重生,恐怕也会因为得知了真相,而绝望地再次自裁偿罪。
宁知夜闻言,无动于衷。似是怕叶霁过快死去,将手掌贴在他大脉上,缓慢渡送灵力。
叶霁觉得身上又轻松了一些,精神也稍微恢复,哑声道:“这样……就能让知白复生么?他的躯体埋在这里,早就不能用了……你即使抓住了他的魂魄,有什么用?”
宁知夜道:“叶兄何必操心?走到这一步,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叶霁微微抬眼,见一道红光闪烁,那血色的小瓶子不知何时又被他挂在了胸口。
叶霁再也不愿相信他说过的话,低声道:“你的办法?你又会有什么好办法……无非是牺牲他人,满足你自己的私念罢了。”
宁知夜垂眸:“若是无关之人,只要不挡我的路,我当然是不会牵扯进来的。”
“那你母亲呢?”叶霁微哂,“在你眼里,宁郡君是不是无关之人?”
宁知夜愣了愣,叶霁道:“这个血瓶里装着的,是你母亲的血,对不对?”
宁知夜下意识将手伸到颈间摸了摸,算是承认:“这样聪明。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来春陵,见到宁郡君时,就觉得不对。”
叶霁一边慢慢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梳理着逆流的灵息,“她的某些神态言行,就像是泥塑木偶一样,但表现得并不明显,恐怕就连她身边的人也没有怀疑过。若是光凭我自己,无人提醒,也是看不出来的。”
不知想到什么,叶霁的语气轻柔了一些:“但当时我身边偏有那么一人,身上有点过人的神赋,是他提醒我,宁郡君有些不对劲。现在想来,你用血瓶攫住了她的心神,才让她变成那样,也不是不可能。”
他话说的多了,有些气力不支,喉咙里尽是咸腥。喘息了一会,才接着道:“漂星楼的血瓶,召魂术,还有鬼血藤——在人蟒巢穴里操纵鬼血藤的,其实是你吧?这些东西,你是如何学来的?漂星楼已经在多年前覆灭,难道还会有人教你?”
宁知夜淡淡地道:“说来话长,我不想谈了。叶兄还有什么疑虑,趁现在还清醒,尽可以问。”
叶霁心想,即使我问,你也未必会老实回答。但能拖一刻,总是一刻。
他这时已经将气海稳定了下来,神情尽量平和无波,不让宁知夜看出端倪。
沉吟了一下,问道:“寄去长风山的那封委状,也是你假她之手写的?你从头到尾设计好一切,就是为了骗我毫无怀疑地入局?”
这一次,宁知夜点了点头,却又把头微微一摇:“若说全是我的设计,也不尽然。一些机缘巧合撞在一起,将机会送到我面前,我才推了一把。”
叶霁轻叹:“我既然要死,死前也要明明白白。”
宁知夜瞧了他一眼,见这人浑身是伤痕血水,遮住了原本的丰神俊美,但眉宇间依旧有种雨水淋不去的潇洒,神情便有些怔然。
他原本已经将手扬起,要再召来几条藤蔓缠在叶霁身上,却还是将手垂下。
“兄长死后,我一直不甘心,常常来策燕岛寻找他的尸体,找了很多年。等我终于找到了,见到他躺在这里,我反而更加地不甘心了,非要让他活过来不可。什么母亲师父,同门朋友,和这件事相比都不重要,就算众叛亲离,我也不在乎。”
宁知夜抿了抿唇,望向树根中宁知白的尸体,眼中漫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水汽。
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天地之大,竟然只有一个令自己深怨多年的叶霁,才能让他敲碎心墙,说出这些话。
“要死去的人重生,仙法做不到,我只好寻求旁门左道,费了许多工夫。等我终于想出了这个法子,却被母亲发现我在研究鬼术,唉,竟要将我不由分说囚禁起来。但我终于有了头绪,是绝不能就此被打断的,于是想办法刺了她一滴血,放入血瓶中,暂时占据住了她的神念,这才得以逃脱。等我再回到策燕岛,左思右想,想招魂阵法该让谁来献祭,就想到了叶兄身上……”
宁知夜嘿嘿冷笑两声,有些凄凉:“兄长死前心心念念的人,不正是叶兄你么?由你来做这个血引子,再合适不过了。”
他牵动了情绪,躬起脊背,连连咳嗽不止。
叶霁道:“所以你就打破了结界,让妖物出逃祸害百姓,你好顺理成章地以郡君的名义写信给长风山,将我骗来策燕岛?你和我相会后,找机会告诉我你家中的惨事,又向我吐露你在知白死后有多么孤独凄惨,原来……原来都是为了让我同情信任你,毫无怀疑地走入你的计策中!”
宁知夜按住心口,擦去唇边血迹:“我说有机会送到面前,就是这个。结界破损,妖物出逃,我也实属没有想到,但对我来说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这才将计就计。令师的结界固若金汤,无人能破坏,除非——他自身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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