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如今非常时刻,他不得不亲自向齐策提这法子。
此次盗贼一事太过恶劣,单是看呈上来的折子便觉得触目惊心,更何况历来有些臣子怕触怒皇上,以至于牵连到自己,都是将事情都是往小了说的,只怕……现实更加严重!所以,这事拖不得。
“你既然跪在这儿了,想来也是想着主意了,那你便来说说有何法子,此法若是奏效,朕定有赏。”齐策按了按眉心,话锋一转,犀利的目光锁在林司衍身上,“可若无效……”
若无效会如何,齐策没再说下去,可林司衍知道他定不会轻饶自己,齐策日理万机,近来又为此事烦心许久,他若在此时又给他出甚么乱七八糟的主意,碍了他时间,明摆地给他添堵,他岂能轻饶自己?
可好歹,齐策也给了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是。”
林司衍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道:“奴才认为,此次盗贼一事,并非是法不苛,律不严……”
相反,他觉得正是法太苛,律太严,所以才导致官盗勾结。
齐策是个独断冷酷之人,反应在治国上,便是厉行赏罚,重用律法。
诚然,以法治国确实能让国家井然有序,但这次,恰恰就是因为用法过度导致的。
齐策新登基时,便命人重新修订了国法,特别是针对扰乱百姓安乐生活的鸡鸣狗盗之徒,尤为严厉,一经捉拿,立即斩首,甚至还实行了连坐。
凡郡城盗贼过千,凡县城盗贼过百,便是治理者治理不善、教化无方之过,上至郡守县令,下至衙役捕头,都需被牵连,他们本就是履行自己的职责,但没抓到要被老百姓埋怨,抓到了、抓多了又要被上头人处置,抓与不抓皆是错,甚至抓了还有被问罪的威胁,都自身难保了,即便是部分官员有心为民,也不得不考虑家中老母娇妻幼儿,于是皆心照不宣,来了个官盗勾结,将一切皆压下去,向上只管说百姓安居乐业即可。
只是没想到来了那么个愣头青,还是个颇为有本事的愣头青,将一切都捅了出去。
其实,若想解决此事,不但得从官员入手,还得从盗贼内部入手。
首先,便是将律法中“连坐”一项修改,其次,贴出告示,“告捕一盗,赏钱五百缗。侣者告捕,释其罪,赏同平人。如有包庇,一经发现,与盗同罪”,最后,整顿地方官员,让他们将功赎罪。
林司衍说了许久,先前齐策便将下人退了出去,因此整个御书房里只有齐策与林司衍在,周遭静悄悄的,只余林司衍条理清晰的说话声。
林司衍越说越顺,也越说越兴奋,虽然他的眼上仍是谦卑的,但眉眼间的神采却是隐也隐不住,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连齐策不知何时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都未曾发觉。
林司衍整整说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将自己所思所想一一详细说完,便静静等待齐策的决择。
只是他等了许久,等到浑身燃起的沸腾血液都熄灭了,也不见上头那人发声。
林司衍能感觉到上头那人审视他的凌厉目光,不知道那人这是疑狐还是其他。
渐渐地,林司衍的眉目暗淡了下去,心却是提了上来,
“行了,你先下去吧。”
终于,林司衍听到了那人发话,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可他的心却是瞬间凉了一半。
林司衍叩首,慢慢退了出去,只是每退一步,心便凉了一寸,待退出御书房,剩下那半颗心也是凉透了,散着丝丝寒意。
齐策那轻飘飘、平淡淡的一句话,便将他入御书房时的满腔热血给浇了个透彻。
林司衍勉强扯起一点嘴角,也是了,若是一个“目不识丁、才疏识浅”的宦官也能解决这国家大事,那那满朝文武岂不都是酒囊饭袋?
朝廷何必举行科举,又何必养这些人?
果然,越俎代庖,终不过是跳梁小丑,自取其辱罢了。
真是可笑至极,林司衍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
明知是这结果,还偏要撞撞南墙,齐策没怪罪他,怕也是体恤他这般“忧心国事”吧。
林司衍想笑,心却是苦的,眼也是酸的,他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扯起个怪模怪样的弧度,独自舔舐着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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