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未停,落地窗外穿城而过的泯江江面泛起无数涟漪。
我住的复式公寓位于蓁辛大厦37、38层。这座39层高的摩天楼盘毗邻江湾与使馆大路,可俯瞰首都天际线。
它是我18岁被我哥赶出家门后,与同学创业做跨境电商赚到的第一桶金。
我在那一年认识了陆如琢。
我甩甩头,抛弃对陆如琢反常表现的好奇心,以及新奇快感引发的余韵。
我结束通话,无可奈何地放弃洗一个战斗澡,抹除周身若有若无的黏腻,酸乏与腥膻。
我一个人住,平时喜欢裸睡。
所以,我只能手忙脚乱地套上比较正经的T恤和运动长裤,拿起伞趿着拖鞋坐电梯冲下楼,飞跑到接待无预约访客的北门。
夜风如烟,春雨如雾,陆如琢正腰脊挺拔地站在安保亭旁的桃树下。
陆如琢最近两周都在外出差办案。
他没穿缉私总局的长官制服。
他身着端庄的白衬衫和深灰色长裤,撑一柄黑伞。
陆如琢在望枝头。他的手杖杖尖和鞋边已落满了湿润的花。
听见我踏过水洼的声响,陆如琢收回视线,直直地看向我:“孟蓁,晚上好。”
他脸颊雪白,那双冷艳剔透的凤目依旧毫无温度。
我曾亲眼所见:当陆如琢在得知自己可能永远无法下地行走时,他只“嗯”了一声便开始复健。
在陆如琢恢复健康期间,我和我哥难得同仇敌忾,配合陆如琢与世代相交的陆家稳住了短暂的动荡局面。
我亦曾亲眼所见:无论复健如何辛苦,陆如琢的神情都纹丝不动。他的脸都纹丝不乱地漂亮着,像个智能机器人。
我早该习惯陆如琢的样子。可今夜我的后颈却意外地掠起寒意,或许是人类本能在提醒我小心危险。
我觉得非常有趣,便摆出惺忪的睡眼与灿烂的笑容:“你也好。猫还好吗?”
猫是陆如琢伯父送他的“礼物”。
死老头子砍断流浪猫的四肢,把血淋淋的它丢到陆如琢的轮椅前,得意洋洋地祝他们都能早日康复。
我虽然是个脾气暴躁的浑不吝流氓,但我当时在积德积福。
所以我没什么反应。
我抱起那只小狸花,陪陆如琢回病房。
直到陆如琢再次迈出第一步,仿生医学实验室传来好消息——猫拥有了酷炫的机械后肢,我才放心大胆地回礼:我截断了陆如琢伯父公司的资金链,又亲自登门拜访,一脚一脚踹断了老变态的三条腿。
尽管如此,我却没能凭借以上努力成为猫的二分之一爹。
猫的百分之百爹陆如琢说:“它很健康。谢谢你的关心。”
我放下心,便急于结束话题回家洗澡睡觉:“那就好。陆处……陆如琢,这都几点了?你不困吗?晚安吧,不送了。”
陆如琢闻言,缓步走向我。
地面照明光线和煦。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亲眼所见:陆如琢的裤腿溅满泥点。他的肩膀被雨水淋湿大半。
直到两幅伞面如盾牌那般撞到一处,敲落许多雨滴,他才停驻脚步。
我们四目相对。
陆如琢摩挲猫头形状的杖柄,轻启红唇:“请问你家有其他人在吗?”
嗯?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中霎时掀起惊涛骇浪,甚至想抬头看看被伞和乌云遮挡的月亮是圆是方。
我脸上笑意不减分毫,摇头:“陆处长,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另寻新欢,退出竞争呢?这是我自己的家。”
陆如琢沉默良久,忽然提起某间私人会所的名字。
这地方算是首都市中心商圈内比较高档的,距离我公寓不到两公里。
陆如琢波澜不惊地发射了一颗原子弹:“会所控股人是我朋友。楚玖在。今晚和他接吻的男生,我不认识。”
我的身体瞬间灰飞烟灭。
桃花和雨纷纷消失了。此刻明明是初春,死寂与荒芜却像突袭的深秋完全占据了我的心。
可下一秒,陆如琢的声音便及时地多了一分令我重返人间的人类情绪。
陆如琢垂着浓密的眼睫,低声说:“孟蓁,我不理解。”
我回过神:“有证据吗?”
陆如琢停顿片刻,冷漠答道:“实时监控。他们还在那里。”
我若无其事地加深笑意:“真有活力。”
我看着陆如琢白玉似的美艳脸孔,略显迷茫的眼神,不得不令观者心惊心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