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在浑浊的江面上已航行数日。
两岸景致由平原渐次转为丘陵,湿热的空气中瀰漫著浓重水汽,常凝成薄雾,笼罩四野。
风也失了北方的干冽,变得黏腻沉闷,而时节早已入秋,更添了几分寒意。
自荣城补给后,行程异乎寻常地顺利,再无刺客与水贼的踪影。
然而这过分的平静,反如巨石压心,是暴风雨前的死寂,猎手收网前的耐心。
无形的压力,如同江上渐浓的雾气,无孔不入。
额尔古纳终日佇立船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著江面与两岸。
额尔古纳站在船头,像一尊凝固的石雕,白的鬢髮被江风吹动,眼神却比鹰隼还要锐利。
鷂鹰的有去无回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通讯彻底断绝,他们这支队伍,仿佛成了漂泊在茫茫江上的孤岛。
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甲板上,目光一遍遍扫过波光粼粼的江面、两岸寂静的山林,以及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试图从这看似祥和的画卷中,提前嗅到一丝血腥的危险气息。
隨行的突厥勇士们也都感受到了这种凝重的氛围,无需多言,巡逻值守的班次增加了一倍,每个人都刀不离手,弓弦半引,眼神里充满了草原狼群面对未知威胁时的警惕与凶悍。
何存真多闭门於舱室,看似打坐,实则正以那双异瞳潜心內视推演。
意识海中,“兵道真解”的刚猛、“玄玉手”的阴柔、陈煌决死一衝的惨烈、黑衣人惊鸿一现的剑光、陈白衣的真气融水,种种武学意象不断碰撞分解,试图融会贯通。
他心知自身先天境界是靠异瞳与见识,强行熔炼生命精华突破,时日不长,与此间武功相互融匯还需要时间才能提升战力,唯有將“所见”化为真正的战力,方是立身之本。
李临风则显得愈发焦躁不安。
狭小的船舱如同华丽的囚笼,將他困於方寸之地。
长时间的航行磨掉了他最初的几分新鲜感,也消磨著他本就脆弱的意志。深宫里养成的习惯在不经意间流露,时而会对仅剩的几名负责杂役的侍从流露出不耐烦的呵斥,时而又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深不见底的忧鬱之中,独自凭栏,望著滚滚东去的江水发呆,一呆就是半晌。
这一日黄昏,夕阳將半个江面染成一种淒艷的血红色,与另一边墨蓝色的天空形成诡异而壮丽的对比。
李临风终於忍不住,再次敲响了何存真的舱门。
李临风声音带著沙哑:“何卿……母亲她,真就半点不顾母子之情,非欲置我於死地吗?”
李临风眼中满是迷茫与委屈,说著自己憋了好久的话。
何存真睁眼,异瞳在昏暗中微光流转,语气平淡:“殿下,此刻纠结私情已无意义。沈月白眼中是江山稳固,您的存在本身即是最大的威胁。此乃帝王心术,时势使然。”
“再者,你是李家子孙,更是天武唯一能即为的帝王候选,朝堂之上连父子忠孝都不能两全,更何况母子?”
“再者,李临风,你难道忘了天武李家祖先的遗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