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洞中,何存真用手掏出仅剩下的粟米,足有一捧之多,煮成稀粥后足够扛上几天,破碎的陶锅还能盛下一点汤汤水水,粟米被投入其中,鱼肉被切割成碎放入其中。
大火在陶锅下面炙烧,没有任何调味料,只有水和鱼以及不多粟米。
可即便如此,也比地瓜和树皮草根强上不知多少,米隨著汤的滚沸冒出水面,在寒冬之中透出的温暖让人生出了逃出饥寒的希望,而何存真的心却跟外面的积雪一般寒冷刺骨。
夜幕降临,何存真捧著弥足珍贵的鱼肉粟米汤,隨后下肚,热气冒得双眼浸满水雾,让他发寒、精疲力竭的身体恢復了不少,外面又下起大雪了。
何存真只是將锈跡斑斑的刀从外面取回,在外面的冻土挖出一个不大的坑洞,將其埋下。
“老爷子,都说人越老越精,你怎么这么傻,有米不拿出来藏著,还藏在咱们早就掏空的老鼠洞。”
何存真的鼻头髮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悲的。
在寒冬腊月中,何存真没有哭,只是披上老头身上的外套,破衣也行,月光闪过眼眸,透露出精光。
先生教导的人之初性本善的规矩让他不禁反思,人之初性本善?
但现在仅存的体力不能让他的大脑足够的转弯,他猛地想起来曾经先生的教诲。
“先生,人为何为恶?人之初不是性本善吗?”
“善恶一念,为了自己活下去影响他人,这就是恶,为了其他人活下去影响自己也是恶,人会对外界做出反应,为善者,当不取一毫不拔一毛。”
“若是遇到恶,那我该怎么办先生?真要以德报怨吗?”
先生將私塾门关上,而后毫不犹豫的开口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现在他只想前往村东头,问问自己曾经的小山师兄。
“师兄,先生所教是否全忘了?”
破衣夜行,一步一步向著村东走去,而原地留下的脚印也被风吹的看不清了。
村东头的木屋中,十一二岁身材的少年捂著发痛的腿,为了逃脱兵役他用驴车压断了自己的左腿。
而每当变天的时候,他的腿都会发痛,屋子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曾经负责老弱病残的老人已经全部死亡。
而每当腿部发痛的时候,只有吃些东西才会有所缓解。
“嘶,这洞天越发的难熬了,没见到何师弟,实在是遗憾啊。”
小山的嘴角裂开,丝毫没有任何后悔,只是回味著地瓜树皮粥的味道,纵然没有任何调味也算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
或许在这种环境下,只要能活下来,任何道德观念礼义廉耻都是多余的吧?
嘬了一下牙缝中原本並不存在的残渣,他缓缓沉入梦中。
而就在此刻,一股寒风从屋子內吹过,脖颈处的冰凉让他惊醒。
眼睛猛地睁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一张消瘦被冰雪冻得通红的脸映入眼帘。
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之中透漏著三分痛苦、三分愤怒、三分不解,还有一分良知。
未等小山喊出名字,一股深入骨髓十分熟悉的痛感让他十分熟悉。
“啊!”
外面骇人的狼嚎也掩盖那刺耳的哀嚎!
头上渗出冷汗,小山却不敢乱动,原本已经近乎没有人性残存的瞳孔此刻皱缩,唤回了某些人性。
“你...你哪里来的刀!”
“你?小山师兄,现在连师弟的名字不认识了吗?先生教的人之初性本善也忘了,甚至就连咿呀识字都不知道了吗!!!”
“师兄,这些都忘了吗!!!”
状若癲狂的何存真將小山嚇坏了,他拖著残腿,挣扎著想要前往门外,可退了半天,却发现拖著残腿根本跑不远,何存真有些乾瘦的身形始终在身后紧追不捨。
宛若梦魘般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