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冷汗这次是真的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领口。
他的俄国身份“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伊万诺夫”是了大价钱买的,应该天衣无缝!
他的俄语也毫无破绽,因为他的祖母就是俄国人,他从小就跟著她长大,纯正圣彼得堡口音。
恐惧扼住了加布里埃尔·马瑞尔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对著一个“奥克拉纳”的高级官僚撒谎,意味著什么?
他开始语无伦次:“少……少校阁下……我……我对帝国是忠诚的……我……我不是有意要骗您……”。
斯米尔诺夫少校却並不在乎这种虚偽的歉意,直接打断他:“你的『忠诚』,我已经收到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加布里埃尔·马瑞尔马上拿起那张离境许可,看也不敢再看少校一眼,只深鞠一躬,就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办公室。
他跌跌撞撞地沿著走廊,衝下楼梯,几乎是狂奔著衝出了“奥克拉纳”的办公大楼。
他的马车就停在街对面,加布里埃尔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怒吼道:“皮埃尔!你这头蠢驴!发什么呆!快走!”
皮埃尔被嚇了一跳:“先生?我们……回家吗?”
加布里埃尔像是听到了最荒唐的话,咆哮起来:“回家?回家等著那些黑乌鸦再来抓我吗?
去车站!立刻!马上!今天,不,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该死的俄罗斯!快!”
马车猛地启动,顛簸著冲入了莫斯科的街道。
车厢里,加布里埃尔·马瑞尔紧紧攥著那张离境许可,心臟狂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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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下午,斯米尔诺夫少校才回到了那间关著契訶夫的审讯室。
门被打开,昏黄的灯光下,那个年轻的医学院学生依然坐在那张硬木椅子上,脸色苍白,背挺得笔直。
斯米尔诺夫少校走到桌后坐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浅色的眼睛,平静地审视著契訶夫。
终於,少校开口了:“考虑的怎么样了,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訶夫。”
契訶夫抬起头。经过漫长的煎熬,他想了很多,並且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盯著斯米尔诺夫少校,一字一句的说:“少校先生,我想好了,我,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訶夫——
我是医生,也是作家。前者医治身体,后者医治灵魂。这两件事,都需要诚实。
您让我背叛同学,背叛良知,用告密和监视,去换取自己的安全和一点可怜的卢布。
这我办不到。我不会选择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幽灵,活在您赏赐的阴影里。”
说到这里,契訶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好了,您可以送我去西伯利亚了。”
斯米尔诺夫少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看著契訶夫,足足有十几秒钟。
然后,他的嘴角慢慢向上牵起,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並且抬起手,开始鼓掌。
啪!
啪!
啪!
……
单调的掌声在审讯室格外诡异、刺耳。
“说得好,安东,说得非常好。你简直就像一个圣徒,隨时准备殉道。
不得不说,以你的年龄,这种勇气值得钦佩!甚至都把我感动了。”
契訶夫愣住了,不解地看著他。
斯米尔诺夫少校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契訶夫面前:“放心,我不会送你去西伯利亚。”
契訶夫彻底怔住了,怀疑自己產生了幻听。
斯米尔诺夫少校没有解释。
他走到审讯室门口,打开了门,然后侧身,对契訶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出来吧,安东·巴甫洛维奇。”
契訶夫茫然地站起身,迟疑地挪出了房间。
斯米尔诺夫少校说:“看那里。”他指著走廊上一个用铁栏杆封起来的窗户。
契訶夫凑近骯脏的玻璃,眯起眼睛朝外望去。
窗外是“奥克拉纳”大楼的內院,停著几辆马车,车厢侧面漆著金色的帝国双头鹰徽章和“奥克拉纳”的字样。
斯米尔诺夫少校轻声说:“我不会送你去西伯利亚,安东,我会送你回莫斯科大学。
不过,是在明天早上九点钟,用院子里你看到的马车,亲自送你到学校的大门口。”
契訶夫如墮冰窟。
(听说周一更得早,月票不会少?第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