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挥师北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摄政王想要和草原蛮夷操刀子打上一仗。
但塞外烽烟骤起,让京城难免人心惶惶。
凛冬未退,京城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早就暗潮涌动,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而这时,更有蛮夷人遣使臣来送信,只说愿得一公主和亲,草原便与汉家握手言和,发誓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蛮夷使臣一到,更激起千层浪。
许多人都不愿意打仗,耗钱耗粮得不偿失,若只出一个公主,再多多赔上几车嫁妆,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摄政王并未回复蛮夷的求和,外头早已纷纷谈论。
甚至隐隐有摄政王心起畏惧,想要遣公主和亲,和草原再结秦晋之好的猜测。
冬日梅香伴随着料峭寒风卷入宫廷当中,四公主心不在焉地接受着侍女的宽慰,时不时抬眼看向窗外斜枝覆淡雪的红梅,然后又失落地垂下。
七八个宫女跪在软榻前细声相劝。
“殿下您莫要担心,说要遣公主和亲的尽是些宫外谣言罢了。”
锦绣捧着碗热羹,面容含忧,“您好歹也进些吃食吧。”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涂满丹蔻的纤纤玉手剥开珠帘,露出罗帐中面容娇俏,神情却极度疲惫的晋翎帝姬。
“锦绣,你带着她们都下去吧,本宫不饿。”
宫女眉眼间写满了忧虑,继续哄着:“就算是前朝和亲,都是从宗室里挑选贵女,公主您是千金玉体,断断不会被送去草原的。”
“江悲筠都能谋朝篡位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晋翎公主贝齿咬住嘴唇,眼中泪水欲坠未坠,“如今先皇帝姬中,只有我符合嫁龄……”
公主纤细白腻的手指攥紧了身下锦绸,颤声道:“反正就算死,我也绝不想死在异乡。”
——草原蛮夷连妻妾都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听说那首领早已年过半百,不知还有几日活头。
哪怕是公主意和亲之身嫁过去,名义上说得好听为了两族联姻,实则就是个高贵的奴妾罢了!
那种日子,晋翎公主绝对不想过。
若是要受到如此淫辱,那她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至少她还能以公主之尊葬于皇陵,陪父皇兄长共寝。
锦绣见晋翎公主似已心存死志,连忙抬头,悲声道:“殿下,殿下!莫说和亲之事皆是小人捕风捉影,要当真有那一日,殿下也有避祸之法啊——”
她是晋翎的贴身大宫女,如今只能急病乱投医,锦绣什么也顾不上了,心下一横,请求公主挥退旁人。
她深深俯跪下去,对着公主行了一大礼,“奴婢自幼在宫中长大,听得管事嬷嬷说了不少前朝之事,曾有一禁物名兰夷春,前朝浮姬皇后便是靠此物常伴君王……”
“你是说……”
锦绣狠了狠心,坚定地说道:“那浮姬皇后也曾是亡国公主,更何况我朝如今还并未灭亡,若摄政王娶您为妻,那所有事便不足为惧了。”
晋翎公主美眸颤了颤,突然懂了贴身宫女的言下之意。
此事之后,就算不为正妃,可这是她唯一能留京的办法了。
晋翎帝姬与被逼退位的先帝乃同胞姐弟,作为嫡出公主,她的身份自然尊贵非常。
只是如今,这样的身份却宛如层层枷锁,将晋翎公主压得喘不过气来。
许多人明里暗里都当来劝她:您是唯一适龄帝姬,享受了百姓供奉那么多年,理应为了江山社稷去奉献自己的性命。
帝姬握紧了袖中的药,面容苍白如雪。
她想咬牙怒斥那些冠冕堂皇的男人,想告诉他们想都别想,可如今她在这宫里早没了骄傲肆意的倚仗。
女子天生就比男子来得更加艰难,如今父皇已逝,皇弟也被逼退位,晋翎帝姬恍惚间竟生出背水一战的悲哀。
她是先朝留下的嫡公主,摄政王为表未曾怠慢岚氏血脉,更是允她依旧住在宫里,衣食住行皆享帝姬待遇,甚至连今岁的生辰宴都要大肆操办。
以前,晋翎帝姬总是很期待生辰的。
她喜好明珠珍玉,华服美食,以往每每到了生辰日,总能收获到许许多多的礼物,还有围着她数不清的赞叹与艳羡。
可如今,晋翎公主竟是害怕了。
摄政王作为乱臣贼子,竟也想给她大办生辰,莫不是、莫不是就想借此机会向使者表示她这件“货物”的尊贵,以表两族结盟的决心?
晋翎帝姬越想越害怕,半天回不过神来。
除却高贵的身份,她到底也只是个长期受到宠爱,还未曾出阁的深闺女孩而已。
锦绣道:“殿下,奴婢替您更衣吧。”
曾经满心只有什么珠宝华贵,什么绸缎好看的帝姬根本没有打扮的心思,她摇了摇头,想要自己安静待会儿。
可是想到了什么,晋翎改了主意。
“听说今夜摄政王也会出席。”晋翎帝姬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她垂下茫然麻木的眸子,“你过来替本宫梳头换衣吧。”
岚药本不欲进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