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201.”
不更轩的声音和这座私人墓园很相配，冷清又无情，他停在一座墓碑前，审视着前面金属牌上刻着的数字，201.
其实他并不是寻着墓园的数字编号找到的，而是这一座墓地与众不同。是无名碑，碑后原本埋葬棺椁的区域是空着的，呈矩形的下陷式凹坑，坑底薄薄一层泥土，隐约透露着什么。
“不更……Predator？我到底怎么称呼你？”乐正以麟向坑底看了一眼，往后退缩了一步。
不更轩翻身而下，用脚底抹了抹坑底，薄薄的沙被聚拢着推至一旁，露出了底下真实的颜色。是一块被虚掩着的黄铜板，铜面暗淡上面有很多黑色的氧化物，由几块拼接起来焊住了。
他用脚在拼接黄铜板上踩了几脚，黄铜板下面发出些空洞的回声，下方是空的。
乐正以麟又问了一遍：“我该怎么称呼……”话说一半又惊呼道“这墓地底下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洞？！”
“别大惊小怪的，毕竟是从第一区出来的人，算是见得世面比其他几区的人广许多。”不更轩将手中的黄铜板扔到墓坑之上，底下吹来一阵冷风，惊悚刺骨。
“这底下这么黑……不会有什么怪物吧？”
“怪物？”不更轩不理解乐正以麟说的“怪物”是什么，如今的时代出现什么机械机器人并不稀奇，除非他说的是某种变异的生物。但根据现在环境污染程度来说，只有像蟑螂这种强物种才会繁衍不息。
他继续回答：“如果你是说变异的动物，第四区我生活了这么久都没有遇到，第三区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话音刚落，他已跨进黑色的洞里，靠近入口的地方连接着一座和City14的地下解剖室差不多的梯子，不过是钢管做成的，踩上去虽然坚硬，但总有松软的粉末往下掉。
乐正以麟蹲在地上担忧地探着脑袋，却没有阻止不更轩的行动，论身手，他根本比不上一直训练有素的predator，让自己先下去无疑与送死无区别。
不多久，从黑色的洞中向上传来空洞的声音。
“乐正以麟，你可以下来了。”
得到指令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踏入墓坑之中，刚才的黑洞，越往下越是光明。
乐正以麟安全着陆之后，刚想转身，却被身后熟悉的气息裹挟着不能动分毫。不更轩低下头，赤瞳炯炯有神，他的嘴唇靠近已经发红一圈的耳朵，吐的是热气，说的却是冷话。
“你先做个心理准备，等下无论看见什么，不要乱喊乱叫，也不许往我身上靠。听懂了就点点头。”
身前的人谨小慎微地点点头，气氛很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无法言喻的味道。能够通过嗅觉分辨出的只有金属的铜臭以及少部分机油味，还有一种刺激的气味，不更轩知道。
201的入口很小，但底下的空洞空间十分巨大。不更轩早先下来的时候已经打量过四周，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医院，这与乐正以麟之前所说的“研究所”不谋而合。
这座人体研究所因为长年没有运营，入口处的前台已经有厚厚的一层灰烬，椅子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所见之处都是狼藉。好在这里的供电系统并没有完全罢工，当不更轩在黑暗中摸索着开关按下的时候，日光灯闪烁了几下，有的亮起，有的再也没有亮起来。
“这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不更轩走在前面，后面的人小声地说，空阔的地方响着不大的回音。
“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穿过废弃医院的前台，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黑色的长廊。长廊的顶部，因为线路的老化，尽头的灯一直在断断续续的闪烁。周围有两排玻璃展示柜，里面呈放着各种标本。
不更轩刚才只行进到这里，再里面没有进去。空荡的走廊中传来一急一慢的脚步声，急的是属于他的，慢的则是乐正以麟。
随后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了这座地下医院的寂静。
“现在才看见？”
“这些是什么东西？！？肠子？内脏？还有……呕……”乐正以麟扶着墙角弯腰干呕了起来。
“早就提醒过你了。再说，burg的人体研究所听上去就是会存放很多的人体标本。”
不更轩在闪烁的灯光之下凝视着放置在走廊左右两侧的人体组织标本，每个都是有独立的玻璃容器分装，根据内脏的大小来适配的。如果日光灯没有故障，就达不到现在恐怖的氛围。
他庆幸的是某个笨蛋没有在看见挽风时做出失礼的举动，否则早就和这里的分裂的人体标本一样了。
乐正以麟又干呕了几声，他用手背快速擦去嘴角残留的唾液，心情却还未平复。万幸这些标本不是鲜血淋漓的，花费些时间，看习惯了倒是和一些处理后的食用的动物内脏区别不大。
不更轩找到了新的入口，转身看见乐正以麟边捂着眼睛边在小声碎碎念，迈着窄小的步伐在“人体组织展览器皿”中间向他移动。
“这不是人大肠，这是猪大肠，这不是人肺，这是猪肺……”
不更轩双手环于胸前，面对这滑稽又诡异的情景第一次束手无策，只能按照自己的思维向乐正以麟安慰道：
“大部分人类看见死去的同类都会觉得害怕，这是本能。不过你当时碰见挽风，倒是没有像现在反应强烈，按照定律，分解的组织脱离主体的恐怖指数会下降。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你这不会是在安慰我吧？”乐正以麟从指缝中露出黑色的震颤的瞳孔，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会安慰人的人类存在。他顿时感觉报纸上刊登的重金悬赏的情感机器人也不无道理了。
走廊不长，两人本就相距不远，在狭小的空间里快要贴面。灯光还在闪烁，频率低了不少，好像随时会熄灭。得赶在陷入全面黑暗之前，找到线索。
不更轩退了半步，来到了一扇不显眼的门前，这扇门和普通医院的样式一样，上方有一块矩形的透明玻璃，方便外人观测内部的情况。
从碎了的玻璃窗往里看去，光影微弱，只能看见物体的大致轮廓，办公桌上似乎放置着一盏油灯。
他尝试着推了一下被时间尘封的门，光像一根针，插进了黑暗的缝隙。沉淀的灰尘转瞬在空气中旋转起来，轻飘飘的，在赤瞳之中一闪而过。他走进房间，在黑暗降临之前将油灯点亮了。
“不更轩，外面的灯灭了……”乐正以麟用手拉着不更轩身后斗篷的一角，小心地环顾四周，这里没有令他恐惧的人体标本，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只是说话声还是很小，像是怕惊动了藏匿在研究所深处的“东西”。
“可以松手了，这里有灯。”不更轩提着老旧的油灯，就着陈年的黄色灯光在四周探照着，他从出生起就没有与人结伴的习惯，在第四区时所有人以职业名称呼他为Predator，当然除了挽风。
临时来到第三区，让乐正以麟改口一时也不知也改什么，就这么拖着。当一个人能够赐予他名字时，这个人就会变得特殊。他不想要一个对于他来说时特殊的人类。
不更轩背后一轻，熟悉的脸跃入他手中握住的光里。
这间房间的大小在黑暗中让人的感官错位，会比实际看上去大了许多。摆设简单，除了办公桌还有一个散架多时的书架。书架的一侧已经完全裂开，几十本书倾斜着，维持着一个奇妙的平衡。
他走过去，快速扫了一眼书封，大多是关于精神病学和人体解刨学的书籍。很符合burgr的人体研究所这一背景。